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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陈展云的请求

    时间倒回几个时辰

    马家庄子,后院

    “桂嫂,老爷交待了要留客吗?”已经快到晚饭时间,马执良还没回到后院,马陈氏不禁问身边的老佣。

    半个时辰前,两个据说是州衙来的差人,匆匆赶到庄子,说是有要事禀报老巡检。

    马执良已经解甲多年,州衙为何会突然派人来,还指名要找他?不明就里的马执良,只能出到外院,听听他们说什么。

    “回老夫人,老爷没交待要留客,所以,厨房也就没做准备。”桂嫂低头,垂手回答道。

    “让人去外院瞧瞧,到底什么事要说上这半天。”马执良已经告老好几年,州衙还派人来找,马陈氏自然一肚子的不痛快。

    “是!夫人。”桂嫂微微欠了欠身,转身往外走。

    “厢房里那个丫头,这几天怎么样了?”马陈氏忽然追问了一句。

    “回老夫人,自从换了金枝去给她送饭,东西倒是会吃上几口,可还是整天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听到身后马陈氏的问话,桂嫂停下了脚步,转身回答。

    “嗯,能吃东西就行,要哭就由她哭,等振儿回来,圆了房便老实了。”马陈氏嘴一撇,满脸的不屑。

    “振儿能瞧得上她,是她的福气,还寻死觅活?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意犹未尽的马陈氏,又追着啐了两句。

    “呃……老爷!”站在门边的桂嫂,本想接着马陈氏的话茬,奉承几句,突然看见马执良的身影走了进来。

    黑着脸的马执良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冷得吓人。

    他没有理会桂嫂,自顾自的走到椅子旁边,重重的坐了下来。这时的马执良像突然苍老了十岁,一生行伍,原本挺地笔直的身板也苟了起来。从外院到后院,不到两百步的距离,这时走来,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这时的马陈氏才发觉马执良的异样,赶忙走到他身边。

    “官府的人说了什么?找你何事?”看到马执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马陈氏猜想,这肯定与州衙来人有关系。

    听到马陈氏的声音,马执良原本空洞的眼中,慢慢的有了一丝生机,瘫坐的身体没有半点力气,只能微微抬手,挥了挥。

    站在门口的桂嫂,见状不等马陈氏开口,赶紧转身走了出去,她知道马执良挥手是要自己回避。

    “老爷,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啊?”马陈氏站在马执良身边,可是马执良的模样,让她不敢贸然伸手去拉,所以,只能弯下腰,焦急的问道。

    “振儿带人去围剿暴民,遭了暗算,一百多人,只逃回来十几个。”缓了半晌,马执良终于开了口。

    “啊?那振儿怎么样了?他跑出来了吗?受伤了吗?”马执良的话语直接把马陈氏激得挺直了身子。

    州衙来人,马陈氏隐隐有不好的感觉,但是,她怎么都没想到,事关自己的小儿子。听到马执良语焉不详的说辞,更是乱了方寸。

    “没有!振儿与黄家那小子都没跑出来,眼下二人不知生死……。”同样是世袭,马执良与黄武的爹,当年也都是巡检,所以,黄武在他口中成了“黄家那小子”。

    “啊!我的振儿!振儿呀~~~~”听到马执良说到“不知生死”,马陈氏顿时浑身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哭喊着。

    “振儿呀!我的振儿呀!你快回来吧~~~~”马陈氏撕心裂肺的哭喊,在庄子上空飘荡……

    离庄子两里外的路口,落日的余晖,把路口的茶水摊染上了一层血红。

    这是一个丁字路口,东西方向一条笔直的大路,身后通往新宁州,往前走便是渠黎镇。南北方向的岔路,则通向马家的庄子。

    随着一阵马蹄声,两匹快马,从马家庄子的方向飞驰过来。经过路口的茶水摊,没有丝毫的停顿,跑上大道后,直接跑向州城方向。

    直到两匹快马,远远的消失在扬起的尘土中,茶水摊边,两个头戴芭蕉叶草帽的精瘦汉子,才收回了眼神。相互对视之后,二人分别起身,丢下一个铜钱,慢悠悠的走向渠黎镇。

    两人来到渠黎镇已经三天,不但把不大的渠黎镇走了个遍,昨天还装扮成砍柴人,偷偷的顺着马家庄子,转了好几个圈。

    今天是他们离开的日子,他们要把这几天打探到的情况,回去详细的报与雇他们的东家。

    “陈老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熬了大半宿,终于把缴获的财货清点完毕,正在花厅台阶上做伸展运动的许山海,看见江波带着两个人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跟在江波身后的人,是许山海的熟人——陈展云、钟叔。

    “小先生,展云来道歉了!”远远的,陈展云便拱手行礼。

    “前日,家父急召,小先生见谅、见谅!”上一次,因为接到父亲的口信,陈展云急匆匆的赶回南宁府,所以,交货的事宜只能委托钟叔前来。

    “哪里哪里,长辈相召,自是不可怠慢,陈老板言重了!”许山海走下台阶,迎了几步。

    花厅,主客分别落座,江波跑到后院,端了几碗水出来。

    “陈老板,家中之事想必已经处理好了吧?”虽然是客套话,许山海还是顺嘴问了一句。

    “呃……小先生费心了,家中事已无大碍。”陈展云的语调停顿了一下,马上便恢复了正常。

    “不知小先生对展云上次筹办的货物可否满意?”为了避免许山海再追问下去,陈展云赶紧转移了话题。

    “很好,很好!货品都很满意。只不过上次筹办的货品,完全不够用,许某正想找陈老板,这不,你今儿就来了?哈哈哈~~~”许山海爽朗的大笑起来。

    昨晚,清点完缴获的财货,许山海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便是,要找陈展云再采购几批物资。毕竟现在的五六百人,对各种物资的需求量,远不是之前那一百来人所能比拟。

    “小先生,展云今日正是为此事而来。”说罢,陈展云往许山海那边侧了侧身子,腰杆挺得笔直。

    “哦?陈老板请说。”看到陈展云调整坐姿,许山海收起了笑容。

    “实不相瞒,此次家父急召,所定之事,远超展云的意料之外,这也是为什么今日急着赶来的缘故。”说到这里,陈展云的脸色顿时灰暗下去。

    “家父此次派三哥,全面接管了商号,所以,小先生以后不能再称呼展云为老板,往后我只是三哥手下的一个伙计。”此时,陈展云的脸色变得更加灰暗。

    “三哥接管商号之后,全部换上了自己带来的人,原本商号中的伙计,则统统被解雇。这些伙计都是跟了我很多年的老人,却因我而遭此变故,展云心中难安。”陈展云没说的是,这些人当中,不单单有老伙计,还有他的亲舅舅。

    这些人因为他的缘故,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工作。

    “所以,展云前来,是想恳请小先生,把筹办货物的事宜,交由他们继续办理。”说罢,陈展云站起身,冲着许山海长揖到底。

    “陈老板免礼,请坐请坐!”许山海赶忙起身,扶住了陈展云。

    “小先生请放心,虽然没有了商号,他们也会尽心尽力的筹办货物。至于货价方面,可以相较之前再低一成,只求能让他们有口饭吃。”商人重利,思考问题的方式,利字当头。所以,陈展云直接提出让利一成,以表明自己的态度。

    “哈哈哈~~~~陈老板言重了!”许山海扶着陈展云的胳膊。

    “陈老板,当初我们看中的是重情义的你,至于哪个商号不重要,这个无须多虑!”许山海把手搭在陈展云的胳膊上,双眼紧紧的盯着他脸庞。

    “筹办货物之事,你们继续干,价格也不用降,至于用哪个商号的名头,这个不重要!”盯着陈展云的眼睛,许山海对着他点了点头。

    从之前陈展云为了感谢林宗泽他们的救命之恩,几次三番的送东西过来,到现在自己都自身难保,还为老伙计们谋出路,许山海喜欢这种重情重义之人。

    “小波,你去把李总管请来。”许山海侧身交待江波。

    “陈老板,既然你令尊把商号收回,为何你不自立门户,这样不是能更好的关照那些老伙计吗?”许山海问道。

    许山海心中有些纳闷,陈展云为何甘愿在他三哥的手下做个伙计也不自立门户?之前能带着这帮人把商号经营起来,证明他不是没有能力。

    “小先生有所不知,展云在家中乃是庶出,三哥是嫡子。自立门户之事,忤逆父命,实属大逆不道啊!”陈展云摆了摆手,满脸的苦笑。

    “自立门户与你庶出又有何干系?”后世的一夫一妻制,使得许山海对于这方面知之甚少。

    他不明白,都是亲生儿子,理应一视同仁,自立门户与嫡、庶有什么关系?在后世的家庭中,能够自立门户,被认为是有出息的象征,许多做父亲的甚至出钱出力,鼓励自己的孩子出去闯天下。

    “呃……”许山海的问话,让陈展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许山海会问出近乎白痴的问题,很是出乎陈展云的意料。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在当下是连黄口小儿都明白的道理。作为一个读书人,许山海不应该不知道。

    转念一想,陈展云又觉得许山海如此发问,情有可原。因为,之前从侧面了解到,许山海出身南洋,虽说念的的是圣贤书,但是终究去国已久,观念已然大不相同。

    封建社会,在婚姻制度中,等级极为严苛。后人只知“三妻四妾”,却不知娶三妻有着许多的前提条件。

    历朝历代都有律法规定,一个家庭中,永远只能有一个“妻”,只有正妻身故、被休等等,才能另娶。至于家中同时存在几个“妻”的事,万万不可能发生。

    而“妾”在家中的地位,略高于丫鬟、侍女、佣人,别说什么“男女平等”,就是在正妻面前,妾也如下人般卑微。历史上妾被原配正妻,卖掉、逐出家门、活活打死的案例数不胜数。

    后世书籍、影视中,敢跟元配争风吃醋、明争暗斗的剧情,只能说是艺术创作,完全违背史实。

    至于嫡庶,原配正妻生下的孩子,被称为“嫡子”、“嫡女”,嫡子作为家族中的正统血脉,享有家族产业的继承权。妾生下的孩子,则被称为“庶子”、“庶出”,作为男丁除了能进族谱之外,庶出的孩子,在家族中毫无地位可言,更别提敢与嫡子相抗衡。

    面对一家之主的时候,庶子更如草芥一般,对于那些胆敢挑战父权的庶子,光是家法、宗族的打压就足以让人生不如死,就算是告到官府,在礼法大过律法的社会中,只要一条“忤逆”的罪名,足以毁掉一个人。

    听了陈展云的详细解释,许山海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了他为什么不敢自立门户的原因。

    本身就是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庶子,开办商号的初始本金也是他父亲给的,论商号的归属权,完全可以说是陈家的产业,陈展云只不过是作为家族指派的管理人。

    现在让陈展青接手商号,在他们的父亲心中,充其量就是换了一个人管理,至于陈展云在其中的付出,以及他心中的感受,根本不在做父亲的考虑范围内。

    如果陈展云胆敢违命不从,或是提出异议,家中只要一纸诉状递到官府,亲生父亲状告庶子“忤逆”,无论何处的官府,都会立马把他收押进大狱,不会有任何例外。

    “原来陈老板有如此苦衷,是许某孟浪了。”许山海心中暗道,幸好有着之前编造的身世做掩饰,不然就凭刚才的问题,自己就露馅了。

    “不过陈老板放心,日后你想要自立门户,许某定当全力支持!”这番话,在别人听来,客气的成份居多,可许山海心中却不这么认为。

    陈展云能在几年时间里,把商号做起来,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他在商场上的种种关系,恰恰是许山海所看重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