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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奢安之乱

    耐着性子听完韦阿洪的讲述,许山海总算是搞清楚了他们要盐巴的原因。

    天启元年,四川彝族大土司奢崇明起事,围困成都。天启二年,贵州彝族土司安邦彦起兵,围困贵阳。

    叛乱发生后,朝堂一片哗然,兵部急从周边各省份调集兵马平叛。

    广西都指挥使司接令,急调一万兵马,前往黔、桂交界处驻扎,防止叛军逃窜。与此同时,广西的各个獞人大土司也接令,征召土兵前往贵州助战。

    韦阿洪的父亲,作为一个小垌主,自然也被分配了征召的名额。

    类似的征召,之前曾经有过过多次。刚开始,各地大小土司还纷纷响应,派出自己手中的精兵。要知道,能得到朝廷的征召,这对于仰慕汉人的少数民族来说,是一种认可。

    其二,各级土司的权力来自于中央皇权的赋予,有了朝廷的任命,他们的统治也就有了正当性,所以,服从征调也是小土司维系统治的一种交换条件。

    一般来说,征召土司的兵马,兵部都会将相应的军饷粮饷下发到大土司手中,再由大土司分发给各个小土司。

    但是,在这一过程中,朝廷的各级官员以及大土司纷纷截流、层层盘剥,到最后,几乎没有一文钱、一颗粮食能到小土司、垌主的手中。几次下来,吃够了亏的小土司、垌主们,再面对这种“背着粮食去送死”的征召,纷纷找理由推脱,唯恐避之不及。

    此番征调,韦阿洪所在的峒中,接到了出兵五百命令。

    要知道,对于他们那个小垌来说,出兵五百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即便把全垌的男丁召集起来,刨去老、幼,也凑不够五百个能上战场的人。

    接令后,韦阿洪的父亲,带着一批山货、皮毛,连夜找到顶头的小土司哀求、哭诉。

    也许是良心发现,又或者本来的目的便是如此,几番哀求下来,小土司终于松了口。最终,韦阿洪的父亲,以付出一百斤铁器、两石盐巴(约三百斤)的代价,免去了此次的征召。

    “你的意思是,想用猎物和毛皮跟我们换一百斤铁器、两石盐巴?”许山海皱着眉问道。

    “是的,只要能弄到铁器和盐巴,什么条件我们都可以答应。”听到许山海的语气有松动,韦阿洪赶紧点头。

    许山海默默的在心中权衡利弊。

    之前陈展云运来的盐巴,数量不多,只能勉强应付日常的消耗。但是这几日,前来投奔的人数暴涨,如果答应韦阿洪的请求,许山海没有把握会不会影响到队伍的日常所需。

    “子晋兄,这事儿,林老哥是个什么意思?”抬起头,许山海盯着徐子晋。

    “唉~~~三哥一口就回绝了。”叹息一声,徐子晋苦笑着摇摇头。

    “以往,我也曾帮他们买过盐巴,但是,每次用尽办法也只得斗之数,现在要两石,我实在是……。”迎着许山海目光,徐子晋继续摇着头。

    没等徐子晋的话说完,韦阿洪突然跪下:“小先生救我峒中之人!”

    “起来说话,起来说话!”韦阿洪的突然下跪,许山海错愕之余,赶忙伸手把他扶了起来。

    “小先生有所不知,我峒中本就人丁稀薄,常被周边几个大垌欺压,此次峒中男丁若被被征召,我们随时都有灭族之灾!”韦阿洪依旧单膝跪地,言辞中的悲怆之情溢于言表。

    “到那时,我垌中之人,无论男女皆会被周边的大垌掳去,永世为奴!”说到这里,韦阿洪已经是语带哭腔。

    “恳请小先生解救!”说罢,韦阿洪就伏倒身子,冲许山海磕起了头。

    “起来说话,铁打的汉子,哭哭啼啼干嘛?”许山海一把拉起了韦阿洪。

    “子晋兄,你们陪他们稍等,我与应全合计合计。”拉起了韦阿洪,许山海转头对徐子晋说道。

    看着转身离开的许山海,韦阿洪心中没了底,他不知道,许山海打不打算帮他。

    “大哥,小先生到底愿不愿意帮我?”毕竟不是汉人,韦阿洪搞不清楚许山海话里话外的意思。

    “他想帮你,可能他也不知道能帮到你多少?我们等着吧,等他出来就知道了。”徐子晋曾经帮韦阿洪买过盐巴,他深知,短时间里弄到两石盐巴有多难。

    方才,许山海已经透露出愿意帮忙的意思,可是,徐子晋也拿不准,他愿意帮到什么程度。

    其实,徐子晋、韦阿洪都不知道到许山海心中所想。

    一直以来,在许山海的认知中,少数民族在面对汉族的时候,由于实力悬殊,展现出来的都是凶悍、团结的一面。

    当听闻韦阿洪说到他们内部的倾轧,以及被同族人奴役的时候,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他没有想到,在少数民族的内部会有如此弱肉强食的局面。

    汉人可以为几块田打到死去活来,这已经让人窒息。两石盐巴就能让几百獞人,免于被奴役的危险,这更加让许山海难过。

    所以,纵然知道林宗泽拒绝了韦阿洪的请求,许山海还是想帮他们一把。不为别的,就为韦阿洪口中的那几百獞人。更何况,之前对上捕快的时候,韦阿洪他们本可一走了之,但是,他们留了下来,甚至付出了受伤的代价。在他的心中,这个情份不能不还,尤其是在有能力伸出援手的前提下。

    至于林宗泽那边,他不认为林宗泽那种骨子里就善良的人,会因为心中的偏见,任由韦阿洪他们整个垌,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匆匆走进花厅的许山海,把李应全拉到一旁,两人低声的交谈起来,陈展云则识趣的走到窗棂前,背着手,开始研究起窗棂和柱子上雕刻的花纹。

    片刻之后,随着不远处许、李二人的低语声消失,陈展云身后传来了许山海的声音:“陈老板,我们订货的清单,可能还要修改一下。”

    “没问题,只要小先生你们有需求,展云自当尽力。”虽说不知道要修改什么,陈展云还是一口应承下来。

    “由于前来投奔的人太多,所以,盐巴需要增加十石、铁料增加千斤,不知陈老板能否筹办到这个数量?”刚才与李应全对了一下盐巴的存量,许山海心中有了把握,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想加大一些采购量。

    至于韦阿洪他们的事,说来话长,许山海觉得没必要与陈展云细说,所以,干脆用“投奔的人多”做理由。

    “呃……铁料这个好说,无非就是每斤多上几文钱的事,总有矿主愿意卖。至于盐巴……。”陈展云皱起了眉头,因为,许山海提出增加的数量让他没有把握。

    “小先生,增加石盐巴,展云自认为能办到,但是,短时间内筹办十石,属实不易!”陈展运思索一番后,回答。

    短时间内弄到十石的盐引,说难也不难,无非就是多花钱的事,可是,把上千斤的盐巴运进来,那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万一走漏了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你看这样如何?我们以增加五石为底,五石之上不强求,陈老板尽力就好。”突然增加十石盐巴,许山海也知道不易,所以给他划个底线。

    “多谢小先生体谅!展云自是尽力而为!”陈展云拱了拱手。

    “好了,剩下的事,你与李总管商定就行了。”说完,许山海转身走出了花厅。

    刚走下花厅的台阶,许山海就感受到几束炙热的目光望向自己,不用看都知道,那是韦阿洪他们的急切目光。

    “盐巴可以帮他们解决,但是一百斤铁料可能凑不齐。”许山海对着迎上来的徐子晋低声说道。

    许山海的声音不大,可也足以让落后徐子晋两步的韦阿洪听到,听到从许山海口中确切的答复,韦阿洪停下了脚步,愣在原地。

    “噗通~~~”反应过来的韦阿洪双膝跪地

    “阿洪叩谢小先生救我族人性命!”韦阿洪一边磕头一边高声感谢,与他同来的族人见状,虽然不明就里,但也跟着跪下磕头。

    “小兄弟,快快请起,快快请起!”许山海见状,紧走两步,伸手扶起了韦阿洪。

    “小兄弟,别忘了,我们共过生死,互相帮忙乃是理应之事。”许山海话中,特意提及了之前并肩作战之事,是希望韦阿洪明白,汉人并非都是狡诈之徒。

    “小先生的大恩无以为报,今日我韦阿洪以骆越之名起誓!从今往后,若小先生召唤,我族之人,必誓死追随!”站起身的韦阿洪,右手捂在胸前,抬头望向天空,立下重誓。

    “小兄弟言重了!”听到韦阿洪的誓言,许山海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

    “现在李总管还在见客,稍微晚一些,你们直接找他,把盐巴领出来就行。”刚才在花厅里,许山海已经与李应全沟通过,现在只等他与陈展云确定好采买清单,韦阿洪便就能拿到盐巴。

    “不打紧,等李总管忙完,我们正好趁着晚上把盐巴挑回去。”韦阿洪赶紧应承道。

    几乎是绝处逢生,韦阿洪心中已经欣喜万分,所以,多等一两个时辰算什么。

    大事记:

    明神宗万历十年(公元1582年)四川永宁宣抚使奢效忠(奢香夫人后人,彝族大土司)病故,其子奢景周袭宣抚使职务,不久,奢景周亡故,无子袭职。

    四川总督朝议诏命,奢效忠继子奢崇明暂管宣抚事宜(奢崇明为奢效忠侄子,后过继与奢效忠,由奢效忠正妻奢世统抚养),遭奢世续(奢效忠之妾)阻止,拒不交出宣抚使印。

    双方由此展开二十余年的夺印之战。

    万历三十五年(公元1607年),川黔总督出兵干涉夺印之争,治罪奢世续等人,诏命奢崇明为永宁宣抚使。

    至此,奢家内斗告一段落,奢世续一系其他人逃亡。

    明熹宗天启元年(公元1621年),朝廷征召川兵援边,奢崇明派部将率兵应征,后因四川巡抚克扣军饷,引发兵变。

    奢崇明部将,杀巡抚、府参政、总兵等二十多名官员,起兵反明,迅速占领了重庆。

    奢崇明得知部将起事,即同其子奢寅率兵接应,并围攻成都。并自封大梁王,与明王朝分庭抗礼。

    不久,史上著名的石柱女宣抚秦良玉,率土兵前来解成都之围,腹背受敌的奢崇明退守永宁。

    于此同时,贵州水西土司安邦彦(奢家姻亲)响应奢崇明,起兵反明。

    永宁失守后,奢崇明率兵逃入贵州,联合安邦彦,诱杀贵州巡抚,占据贵阳。

    为平息叛乱,大明朝廷调集蜀、楚、黔、滇、桂,五省官军,以及土兵十多万人,终于崇祯十年(公元1637年)彻底平息叛乱。

    此次叛乱,史称“奢安之乱”,战争从天启元年至崇祯十年,前后持续十七年,大规模交战持续九年,波及川、黔、滇、桂四省,死伤百余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