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播种的季节，但对于崔大牛来说，今年的这个春季有点无所事事，只能整天在山中转悠，期待用那还不熟练的技术猎到一顿肉食。
两年前，崔大牛在这个季节还十分的忙碌。
那时，他家还有十亩土地可以耕种，但自从老父亲生病后，家里的积蓄很快就被耗光。
看着老父亲在床上受着病痛的折磨，大牛狠下心来，以5亩良地作抵押，向周老爷家借款给父亲看病。
但天不遂人愿，老父亲还是去了。
一场丧事下来，周老爷家的借款是没办法按期还上了，更何况还有高额的利息，五亩良田从此便归了周老爷。
刚开始周老爷还答应将田租给崔大牛种，除开租金和税收，倒也能余下些口粮。
但今年周老爷家一个管事的亲戚前来投奔，田就不租给他了，大牛无地可种，也就闲了下来。
大牛家现在4口人，上有老母亲，下面2个弟弟妹妹，弟弟16岁，妹妹还小，5岁。
按理说，5亩土地也可以养活他们一家了。
但朝廷年年加税，衙门里的官爷不敢向周老爷这样的大户人家伸手，却是年年来村子里搜刮，余下点粮食连来年的口粮都不够。
没有办法，像崔大牛这样的年轻小伙只能上山，期望寻点野味贴补家里。
运气好的话，逮到点稀罕的，还可以卖给大户，赚点小钱。
今天大牛和同村4个小伙一起约着上山，因为现在山里也不太平，听说隔壁村有人进山就碰上了老熊，据说只挨了一下，半条命掉在了山里，回来后没几天就去了。
他们一行5人今天收获倒是不错，野鸡、兔子逮了几只，最关键的是陷阱里进了只山鹿，这东西可是大户的最爱，拿过去卖了，每人能分十几个大钱。
“哎，听说了没有，城里的张老爷在招兵，只要被选上，每人能有2两银子的安家费了，而且后面还有饷可以拿。”旁边一个小伙说道。
“有银子拿，真的假的哦？”另一个稍矮的青年疑惑道。
“是真的，我表舅的大爷去参加了他们那个宴会，听说他们那个宴席一连办了三天，日夜不停，酒肉管够，啧啧啧！”说着，这青年口水都出来了。
“这么好，我都想去了，现在交税这么多，县里的老爷们越来越喂不饱，大户也想着法儿收我们的土地。”另一个青年说道。
说完又朝着大牛问道：“哎，大牛，你要去不？你去的话肯定能选上。”
崔大牛还没来得及搭话，另一旁的稍矮青年有些迫不及待。
他说到：“是啊，这些大户就想着把我们的土地全拿走，让我们成为他们的佃户，这样就能随便拿捏了。而且，我听说我们隔壁村好多农户都成佃户了，那边的王老爷太狠了，听说租税要交七成。”
“七成！还让不让人活了。”一个始终不说话的青年也是被震惊到了。
大牛这时也抬起了头，他看了一眼稍矮青年。“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那边有个亲戚，上个月来我家做客说的。况且谁不知道王老爷家是有关系了，家里有人在县上当差，即便再过分，又有谁敢说半句。”稍矮青年挺胸说。
说完还补充了一句。“我那亲戚都准备趁王家的手还没有到他那一片，找机会把地卖掉，搬到别处去住了。”
说着话，他们就下了山，按照以前的分工，各自处理货物。
山鹿拿去周老爷家，他们家前些日子都在找这个，拿去能卖好价钱，其他的各自分了回家。
天快黑时，大牛回到家里，妹妹瞧见野鸡兔子，欢喜的不得了，今天有肉吃喽。
等晚饭吃完，大牛喂了牲口，收拾妥当，便回到屋子里睡觉。
以前大牛挨床就睡着，像今天晚上这种翻来覆去睡不着的，都是老父亲还在那会了。
他努力地让自己放空，但还是不行，于是便干脆起床，走到坝子里，摆开拳架练了起来。
这个拳架是以前村里的一位老师傅教的。
这个老师傅从哪里来没有人知道，只知道不是本村人，来村里后身上有伤，在大牛家住了一段时间，伤好了之后就走了，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人们只叫他于老头。
那段时间里，于老头挺喜欢大牛的，说他有些资质，便教了三个拳架，要大牛经常练，但不要告诉别人。
大牛练了之后，开始不觉着，只觉得于老头人挺好的，便坚持了下来。
后面他明显感觉自己比同龄人身体更有力，精神也更好，虽然不多，但就是能感觉出来，其他人也知道，只想着是大牛天生的。
练了有小半个时辰，大牛觉得有些累了，便进屋睡觉，这一次，他很快进入了梦乡。
梦里的世界并不真切，他父亲隐隐约约只有一道影子。
他自己是什么状态，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想努力地抓住父亲的手，但他始终抓不到，甚至连父亲的话都听得不是很清楚，只记得父亲说了些话。
“大牛，你还想和我一样吗？”
“你还想在这里等着，等着变成老爷们的佃户吗？”
“去吧，家里只有5亩地，弟弟妹妹大了，你就去吧。”
这个夜里的梦很长，反反复复的。
第二天天明时分，经常早起的大牛没有起来。
他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房顶，这黄土垒成的房子并不坚实，但为这一家遮风挡雨，就像老父亲一样，一辈子没什么大本事，却把一生放在了这里，拉扯他们长大。
他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看到了他们家的土地被老爷们占着，他们成为佃农，背负这七成的租税。
他躺在床上，想了很多，但又什么也没想。
就这样，妹妹来叫他吃饭，他看到了妹妹破烂的衣服，他知道妹妹很羡慕大户家丫鬟的新衣裳。
他起了床，吃了饭。
他出了门，没有回头，去了城里。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城里，但以前每一次他都很快，办完事赶紧趁着城门没关时出城。
这一次，他慢慢地在城里走着，细细地看着来了很多次但又很陌生的城市。
不出意外，崔大牛被选上了，拿到了铭牌，也拿到了银子。
他给家里每人买了一套新衣裳，妹妹的特别漂亮，他还买了平时不舍得买的吃食，他这一天很晚才回家。
当他出现在家门口，老母亲和弟弟妹妹都在等他。
当他走进屋看见桌上的饭菜时，他知道他们知道了。
于是他对着母亲说：“我要去当兵了。”
“啊，你去吧，家里不要担心。”老母亲怔了一下说道，便低下头吃饭。
晚饭间，谁都没有说话，一夜无言。
翌日，他收拾好衣物，跪在老母亲膝前。
“母亲在上，请多保重。”
说着便狠狠地磕了几个头，然后站起身来又对着弟弟说：“我教你的拳架，你要坚持练，但不要告诉别人。家里的事就拜托你了！”
“哥，你放心吧。”弟弟看着哥哥的眼睛说道。
崔大牛走了，但他不是一个人，除了稍矮青年，其他的三个小伙伴都来了。
“崔天家里走不开，我们也都想去。大牛哥，你本事大，带上我们吧。”
“是啊是啊！”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听得崔大牛脑仁生疼。
“我这是去当兵打仗，会没命的，而且什么时候能回来也不知道。”大牛说道。
“这地方早晚活不下去，我们家里都有兄弟，有口饭吃就行。”
那日询问大牛意见的那个青年早有了主意，急忙说道。
“你们呢？”大牛看向其他人。
“我们和崔浩想得一样”其他人说道。
大牛看了看大家，看见他们坚定的眼神。
他知道他是劝不住的，而且他自己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那好吧，你们跟着我。”
就这样，一行人向着城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