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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罪己(四):收买人心

    “陈虎!”

    陈虎正准备开口劝说李伦,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陈虎一怔。

    这个声音既陌生,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突然,陈虎想起了一个人。

    下一息,李伦既惊又喜的声音响起。

    “童老爷。”

    听到“童老爷”三个字,陈虎下意识地便松开了抓着李伦老婆的手。

    陈虎回过身去,只见童道站得笔直,正一脸威严地看着他。

    “童老……爷,你不是回老家去了吗?”陈虎习惯性地陪笑。

    对于这位前知县老爷,陈虎依然有些畏惧。

    童道没有回答陈虎的问话,反问陈虎:“我问你,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

    陈虎下意识地就要回答在办差,话到嘴边却停住了。

    他太了解这位前知县老爷的行事作风了。

    “回话!”

    “小的奉命来带……来请李老爷的夫人前去问话。”

    陈虎知道,自己如果替洪忠隐瞒,那童道一定会将强抢民妇的罪安到自己头上。

    虽然这位前任知县已经被免了官,但这可是个不怕事的主,到最后一定会把事情闹大。

    惊动了上面,自己没准就得背锅,狱卒张大民就是前车之鉴。

    想清楚了利害关系,陈虎决定卖了洪忠。

    五老爷倒霉好过自己倒霉。

    “奉谁的命?”

    “五老爷给小的派的差事。”

    “洪忠?”

    童道在被调任来平水县前,就在别处当了两年县令,调任平水县后又待了快一年,对衙门里这些私底下的称呼很是了解。

    县衙里的正式官员有三位,分别是七品县令、八品县丞和九品主簿,衙门里私底下分别称为大老爷、二老爷和三老爷。

    再下来还有四老爷——师爷,五老爷——衙役班头,六老爷——牢头。

    童道在担任县令的时候,手下的衙役班头就是洪忠,如今虽然一年多过去了,但衙役班头大概率是不会换人的。

    “正是洪班头。”

    “有公文吗?”

    陈虎正准备回答没有,身旁的一名衙役先开了口:“你凭什么管这么多?”

    陈虎看了说话的衙役一眼,暗暗摇了摇头。

    初生犊子不怕虎啊……

    这名衙役是洪忠的远房亲戚,几个月前,洪忠跑关系给他弄了个吏职,平日里常仗着洪忠的势四处狐假虎威。

    眼见这愣头青强出头,陈虎乐得旁观,于是不再说话。

    童道听出了衙役的声音,正是他方才远远听到的飞扬跋扈的声音。

    童道上下打量了衙役一番,反问道:“你是谁?”

    衙役一脸轻狂:“爷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平水县的差役老爷——洪福。怎么着?”

    童道又问:“你跟洪忠什么关系?”

    洪福回道:“洪忠是我堂哥。怎么着?”

    “我问你,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间,当街强抢民妇,可是洪忠下的命令?

    他一个小小的衙役班头,是谁给他的权利?

    胆敢这样目无王法!欺压百姓!横行乡里!”童道边说边逼近洪福。

    看着一身正气的童道,洪福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另一名衙役小声提醒洪福,“福爷别怕,他早就被罢了官了,现在只是一介草民。”

    洪福反应过来,刚刚就有人告诉过他,眼前这个童道不过是个被革了职的前县令。

    洪福又有了底气,“你问我谁给我堂哥的权利?

    好!我告诉你……”洪福环视了一周,“你们也都给我听好喽!

    我堂哥洪忠,现在是替二皇子办的差!”

    说到这,洪福歪着脖子盯着童道:“你有种……把你刚刚的话拿去问二皇子啊!”

    听完洪福的话,陈虎暗暗叫苦。

    这个没脑子的玩意!要找死你别拉上我呀!

    正准备替洪福找补,陈虎就看到童道笑了。

    “你的意思……是二皇子让你当街强抢民妇的?

    是不是?”

    知道童道这句话的分量,陈虎不敢再由着洪福胡来。

    一把将洪福拉到身后,陈虎陪笑道:“童老爷,我们可不是这个意……”

    陈虎的“思”字还没说出口,洪福一把推开了陈虎,“老陈我告诉你,这没你的事!”

    洪福盯着童道:“我告诉你,你少跟爷爷我整些有的没的,我还是那句话……

    你要是有种,就把刚刚的那些话拿去问二皇子!

    要是没种,现在就给爷爷滚开,少在这妨碍爷爷办差!”

    陈虎放弃了。

    真是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还是趁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把这事报告给大老爷吧。

    想到这,陈虎麻溜地挤过人群离开了。

    童道丝毫没有退缩之意。

    “我敢把刚刚问你的话,一字不改地问二皇子一遍……”

    说到这,童道挑衅地看着洪福,“可你敢带我去见二皇子吗?”

    洪福没想到童道竟然真敢玩命,一时有些虚了。

    想要退缩,周围又都挤满了围观的人,只得咬牙硬挺。

    “为什么不敢?别怪爷爷没提醒你,二皇子这会说不定正跟华四小姐在一起呢,你要是搅了二皇子的雅兴……”

    没等洪福将后面的话说出口,童道一脸鄙夷地打断道:“你怕了!”

    洪福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大庭广众之下,童道说出的三个字听在他耳中极为刺耳。

    “有种现在就跟爷爷来!”扔下一句话,洪福挤出人群。

    童道正准备迈步,李伦拉住童道的衣袖,“童老爷,我听说这二皇子可是个带兵的皇子……”

    童道拍拍李伦的手,“不碍事。”说着,童道压低了声音:“你们先去隔壁县躲一躲。

    另外帮我带句话给王师爷,如果我有什么不测,我的阿母就拜托他了。”

    话音落下,童道决绝的跟上了洪福。

    只留下身后一脸担忧的李伦。

    “童老爷……”

    行辕。

    此时的中军帐外,已摆上了10桌酒席。

    今天是方景凌第一次见齐前身带来漠州城的50名将士。

    在此之前,方景凌只见过其中的不到10人。

    见众人都落了座,方景凌开始一桌一桌的敬酒。

    付诚早从段沐脂处获悉了二皇子丧失部分记忆的事,因此一边陪着方景凌敬酒,一边借着交谈替方景凌介绍众人。

    “贺狩,前年你带着二百骑兵突袭敌营,孤军深入虎狼之地,真是叫人神往啊……”

    “张庆,你的射术可真叫人羡慕啊……”

    “周牧、岳时忠、成克复你们仨,今天可得多喝几杯啊……”

    在场众人的名字和军职,方景凌早已从段沐脂处获悉,只是不知道具体的长相。

    如今有了付诚在前面介绍,方景凌一边暗暗将众人的名字和对应长相记下,一边喝下一杯又一杯的酒水。

    好在这具身体的酒量奇佳,加上方景凌提前给付诚打过招呼,以下午还要办事为由,让付诚选了些没什么烈度的酒水。

    要不然这一圈喝下来,方景凌只怕还没来得及罪己,就先醉倒了。

    跟在场所有将士都干过杯,方景凌开始为一会的罪己做准备。

    方景凌默默走到一旁,留给众将一道略显孤寂的背影,同时开始酝酿情绪。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席间的众将都吃得差不多了,方景凌的情绪也酝酿的差不多了。

    举起一大坛酒,方景凌走到了中军帐前方的帅旗下,朝众人喊道:“诸位将士!”

    随着方景凌的声音响起,在场众将士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方景凌身上。

    方景凌满面诚恳,情感真挚地说道:“诸位,今日请大家在此相聚,只为一件事。

    景凌要当着诸位将士的面,向诸位将士认个错……”

    听到方景凌的话,在场众将士都十分惊讶。

    付诚召他们来赴宴,说是二皇子有事要跟大家说。

    他们都以为,是二皇子体恤他们连日辛苦,所以摆宴犒劳他们。

    却没想到,二皇子竟会说出要当面向大家认错的话。

    “殿下……”

    “殿下!”

    “诸位不必如此,请先听景凌把话说完。

    俗话说的好,主帅无能,累死三军。

    都怪景凌先前被感情左右,不,不止是左右,应该说是完全被感情冲昏了头脑。

    正是因为景凌对岑嫣的过度关心,才导致了景凌用违其长。

    以至于精明强干如付诚、王离、方泰……

    骁勇善战如谭元、贺狩、张庆……

    老成持重如周牧、成克复、岳时忠……”

    方景凌昨夜通宵整理了这50名将士的资料,并依据各人的优点将他们分成了四组,还让付诚将同组的人安排在相邻的座位上。

    此时,方景凌依照分组一一报出众人姓名。

    每报出一个名字,方景凌便会停顿片刻同时走向那人。

    后者立时便一脸感动的起身,而后单膝下跪行礼,其中不少人甚至控制不住自己,流下了热泪。

    原来,自己的一切付出,殿下一直都看在眼里!

    而每当有人下跪行礼,方景凌便会走上前去将人扶起,同时举起酒坛与对方对饮。

    “机警敏达如尚兴、张庭……周贤良,大家都只能被迫大材小用。

    所发挥的作用,不过和一名小兵无异。

    景凌还错误的下达了许多不合时宜的命令,导致诸位白白多承受了这许多辛苦……”

    说到这,方景凌看了尚兴一眼,“和委屈。”

    方景凌满含深意的一眼,让尚兴再难忍耐。

    一声闷响,尚兴跪地伏拜,两行热泪已奔涌而出。

    “属下本是获罪之人,蒙殿下不弃,破格俭用,并以厚禄高饷相许,使属下得成家室。

    上能一展所长,下可荣妻荫子。

    殿下天高地厚之恩,属下永世不忘。

    此番殿下所爱不幸落难,属下口不能言,心实难安,纵使竭尽心力,断不敢少酬万一!

    今不过些许筋骨皮肉之劳,断不敢稍言辛苦。

    伏望殿下勿以常情而自疚,属下愿百死以报殿下!”

    尚兴一番自白,情感真挚,朴实动人,在场众将士均为所感,不觉一同下跪。

    “属下等愿百死以报殿下!”

    “末将等愿百死以报殿下!”

    方景凌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他这番罪己的表演,虽看着情真意切,实则半真半假。

    而手下这群将士,却是真的对他掏心掏肺……

    悄悄做了个深呼吸,方景凌这才大声朝众人道:“众将士请起!”

    “众将士忠肝义胆,豪气干云,景凌感念无地……”

    说到这,方景凌举起了手中剩下的小半坛酒。

    “来!

    请大家满饮!”

    “干!”

    “干!”

    “干!”

    宴席将终,众人心情兀自激动不已。

    方景凌既欣慰又感动,陡然瞥见一名药童,这才想起还没给众将士送药。

    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方景凌高声朝众人道:“诸位将士,我听沐脂说,你们连日在大漠搜寻,辛苦非常……

    不少人的皮肤都有不同程度的晒伤……”

    方景凌一指放在角落的药盒,“景凌从张大夫处讨了些膏药,请众将士敷用。”

    说完,方景凌挥了挥手,10名药童乖巧的打开药盒,取出膏药分给众人。

    就在这时,一名省营军官快步来到方景凌身边。

    “殿下,行辕外有两个人求见!”

    “什么人?”

    “二人分别自称是平水县衙役洪福;

    还有平水县前任县令——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