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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7章:为难

    刘德成是有名之人,在士林中颇受尊崇,这种正儿八经的大儒,应是不会且也不敢,跑来自个跟前瞎编排什么假话。

    在科举开考之前,高德阳竟然就知晓了考题,这事怎么听怎么有些匪夷所思。

    他是如何搞到手的……

    会和高士廉有什么关系吗?

    不不不……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李世民立马否定掉心中刚刚升起的怀疑。

    他和高士廉,君臣已有二十多余载,李世民心里很清楚,他的这位申国公,不是什么大公无私两袖清风之人。

    这些年来,凭借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凭借着手中的公器权柄,高士廉也没少做些徇私枉法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也不是没人告他,也不是没人弹劾他,但皆都被李世民给压了下来。

    在皇帝看来,人嘛,吃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立身这浑浊的世间,有私心私欲是正常的。

    俗话说的好,金无足赤人无完人,那些刚正不阿心无杂邪之人,李世民虽然会用,但却不敢大用重用。

    因为无欲无求之人,很难能抓的到他们什么把柄。

    抓不到把柄,就不好控制,不好控制的人,就是最危险的,哪怕他忠心耿耿,仍然危险性十足,人心隔肚皮,谁也不敢保证,忠心能持续多久,所以历来清正之人都难以有什么大作为,因为在皇帝看来,忠心远不如把柄可靠。

    但是,像科举舞弊这种事情,以李世民对高士廉的了解,就是借他千八百个胆子,他也定是不会做的,或者说,是绝对不敢去做的。

    舞弊是大罪,一旦事败,传承百代的渤海高氏就将声名丧尽,眼下的荣华富贵也将成为过往云烟。

    只是为高德阳中个进士,就冒这么大的风险,实在是有些划不着。

    但,如果和高士廉无关,那么高德阳,是如何搞得到考题的呢?

    科举各个环节措施严密,拟题、出卷、刊印,都是分开进行的。

    凭高德阳自个,能打听到一两道考题,就算是够了不得,够有本事了,若无人相助,他绝不可能搞得到进士科的所有考题。

    而能接触到全部考题的,除了李世民自己之外,只有寥寥四个人。

    尚书左仆射:长孙无忌,尚书右仆射:房玄龄,中书令兼检校吏部尚书:马周,以及吏部书令史吕梁。

    李世民先将房玄龄,长孙无忌,马周,这三人排除在外。

    理由很简单,连高士廉这个亲祖父都不会去做的事情,他们三个人更是不可能去做。

    如此,只剩下书令史吕梁了。

    会是他吗?

    脑中闪过一抹怀疑,想想却又觉的不可能。

    泄露考题助人舞弊,这后果是很严重的,书令史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杂官,他就是再傻再利欲熏心,也不至于赌上身家性命,去帮一个乳臭未干的高德阳。

    可是,如果和这几人无关,那又会是谁呢?

    知晓考题的,可就只有……

    突然。

    李治的身影从脑中飘过。

    一瞬间,李世民想起,他的九郎也接触过考题,并且,还是他让李治看的。

    最近这些天,李治隔三差五的就往高家跑,名义上说是去探望舅公高士廉的,可背地里,他与高德阳有没有接触,这可就说不好了。

    另外,李治在烧尾宴上,突然提出要玩以文助兴的游戏,真的只是偶然起兴吗?

    以月色为题目,可也是他所提出的。

    要如刘德成所说,高德阳不学无术胸无点墨,那烧尾宴上他做的那首诗,只能是有一种解释,他早早的就准备好了。

    如此想的话,事情似是能说的通了,李治的嫌疑也更加大了,可是,理由呢?

    李治为何如此……

    他为何要帮高德阳舞弊……

    人之所食,皆为裹腹。

    人之所为,皆有缘由。

    李治泄露考题,帮助高德阳中进士,他能从中获得什么呢?

    一个初出茅庐的高德阳,或者,一个年老体迈的高士廉,能给他带来什么帮助?

    李世民久久不语。

    心中闪烁着各种念头。

    刘德成向上瞄一眼,遂站起身来,神情肃穆,作揖拜道:“陛下,高德阳心术不正,以旁门邪道来中进士,此举不仅侮辱圣人之学,同时,也是对朝廷法度的践踏,对参考同科的学子,更是大为的不公,在下斗胆,恳请陛下,为维护纲常法度,为维护公理正道,能取消高德阳的进士之衔。”

    李世民听的脑袋当即一疼。

    取消吗?

    在发布贡榜的当天,高士廉大发赏钱,一连发了数日,听说总共散了几万两银子出去,估摸去高家贺喜的人,没有个八万也有个五万了。

    今日,高德阳又骑着威风凛凛的汗血宝马,沿着朱雀路从城南招摇过市到城北,又从城东招摇过市到城西,排场搞得极其大,可谓是风光他妈给风光开门,风光到了家了。

    恐怕,当下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了高家有个高德阳,高中了今科进士。

    连着两届科举,足足八年之久,都未曾有人中过进士,现在好不容易出了个进士郎,当下要是取消他的进士头衔,恐怕会引起极大的议论来。

    届时该如何应对呢?

    难道直接说高德阳舞弊吗?

    不,这不妥。

    如实说,不仅高德阳要被唾沫星子淹死,就连高士廉也会颜面扫地。

    高士廉不仅是长孙皇后的亲舅舅,同时也可说是她的父亲。

    长孙皇后和长孙无忌这对兄妹,说来也都是苦命人。

    他们二人,幼年丧父,在族中多遭受欺辱,孤苦无依的时候,正是高士廉将他们接到高家去精心照料,也正是高士廉做主将长孙皇后许给了李世民,这才方有二人以后的显赫。

    不管是顾念君臣情分,还是看在手足发小和亡妻的面子上,李世民都不愿意让高士廉,老了老了因为一个高德阳,把积攒了一辈子的脸面全都给丢个一干二净。

    这对他来说实在太过残忍了。

    其次,让人知晓进士科都能舞弊,这一对科举的公信力是个大大的打击,二对朝廷的脸面也是个大大的折损,三可就更加的棘手了,到时候该如何处置高德阳呢?

    如果轻拿轻放,对内对外都交代不过去,会让人无法信服。

    如果按规矩,首先,就要给高德阳戴上五十斤的枷锁,让他从朱雀门一直走到明德门去。

    这还是当年李渊亲自定下的,凡是在科举中舞弊的,都要如此处置。

    脖子上套个五十斤的枷锁,就连身强力壮的武人都是经受不住,更别说高德阳这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弱鸡了。

    恐怕,走不出十步远,枷锁就能将他的脖子给压断咯。

    高家可就这么一个独苗,高德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怕是高士廉也会一命呜呼。

    不管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李世民都不想让高士廉出什么事。

    还有一方面,这些天来,在各种场合,当着不少人的面,他对高德阳不吝夸赞。

    说他是高家的麒麟子,又称他为青年中的翘楚,还言他日后必能成为一代名臣。

    现在要是说他舞弊,这无异是往自己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恐怕天下人,都会因此而取笑他,说他无识人之明。

    难难难!

    连道三声,李世民愁眉不展,睨了眼刘德成,颇为无奈的道。

    “刘先生,事情朕知晓了,你且放心,科举乃是为国取材的大事,容不下一点点的荒唐儿戏。”

    “朕会着人暗中调查的,若是当真如你所说,高德阳确实通过舞弊中的进士,朕定然不轻饶了他。”

    先是义正言辞的一番表态,紧接着话锋突的一转,语气温和着道,“只是,高德阳毕竟是高卿之孙,高士廉勤勤恳恳一生,与社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朕不想他枉受什么非议,所以,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朕希望刘先生能够暂且不要声张。”

    说着,语气又转变的不快,稍稍还带着几分严厉。

    “像今日这种事,朕希望不要再有了,先生想要检举,宫门口跟卫士递上一份名帖就是了。”

    “朕知晓先生之名,难道会不见先生吗,何须去击登闻鼓呢,弄出这般大的动静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先生是受了什么冤屈,来跟朕申冤的呢。”

    李世民越说越显得不满。

    刘德成连忙作揖告罪,“至宫门处时,忘记带了名帖,宫中禁卫遂不得进,吾与其争论了两句,一时心急之下,做出这等过激之举来,思虑不周,在下有罪,望陛下宽恕。”

    李世民摆摆手,散去脸上不满,两步走下来,将刘德成扶起。

    “先生别多想,朕可没有怪罪先生之意,只是希望以后,先生莫要如此激动。”

    说完,从腰间取下令牌,递给刘德成道:“这是朕的身牌,先生以后进宫,出示此牌即可,绝无人敢再阻拦先生。”

    刘德成惶恐,“在下一介草民,怎敢持陛下亲牌。”

    “先生拿着就是了。”

    李世民不由分说,直接塞进手中。

    椭圆形的令牌,小巧精美,分量不算重,但刘德成却觉得沉甸甸的。

    他心情复杂,暗暗想道:都是姓李,怎么爹和儿子,差距这么大了,一个,不世圣君,一个,简直不是人。

    摒去心中杂绪,刘德成弯下腰,板板正正一拜,“事情,陛下已然知晓,老夫就不烦扰陛下了。”

    李世民托住刘德成的手腕,笑着道:“朕送先生。”

    “这怎可使得,陛下是君,我不过一闲人,怎能劳陛下相送,这与礼法……”

    不等刘德成说完,李世民打断道:“朱雀门外头,现在还有不少观望之人,国子监生,新科举子,这些书生的嘴巴,那可都伶俐的很呢,要是不让他们亲眼看到,朕和先生君臣相宜,明儿个,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闲话来呢。”

    刘德成明白了,皇帝这是要做场秀,于是,他也不再说什么,乖乖的让李世民牵着手。

    从两仪殿中出来,便有宫人抬来步辇。

    “先生,请。”

    刘德成连连摇头,“陛下,我无官无职,怎能在宫中乘辇而行。”

    “不可不可,陛下乘辇,我随行在后就是。”

    李世民笑着道:“先生不要拘泥,两仪殿离朱雀门的距离不近,您一把年纪了,乘辇有什么不可,这是朕对您的敬重。”

    “陛下宽厚之情,老夫心领,但礼不可废,吾虽年迈,但腿脚尚便,陛下不用担心我跟不上。”

    皇帝这么给面子,竟然还不要,可真是个迂腐守旧的老木头。

    张阿难暗自摇摇头。

    李世民见他态度坚决,无可奈何一笑,“既然如此,那朕就和先生一同步行,权当是散步了。”

    皇帝大手一挥,步辇当即撤下。

    李世民再牵起刘德成的手,慢悠悠的向着朱雀门去。

    他也没摆什么天子的排场,前无侍卫开路,后无宫人垫后,只有张阿难在一旁跟随着。

    行走在夹道之中,两侧是数十丈高墙,四下寂静无声,唯有脚步窸窸窣窣。

    无声行走片刻,李世民突然开口问道:“刘先生,朕记得,你好像也是进士出身吧。”

    刘德成回道,“陛下,我是大业七年参加的科考,虽中了进士,但中的是前隋的进士,今暴隋已亡,尘归尘土归土,再当不得进士之称,如今,就是个闲居的白丁。”

    李世民呵呵一笑,“隋亡归隋亡,但学识是实打实的,不知道先生可否愿意出仕愿辅佐朕?”

    “吏部尚书一职,空缺已久,一直由马周以中书令检校着。”

    “今年朝廷的事格外多,他是越来越有些力不从心了。”

    “自入秋以来,马周接连上书,催朕尽快挑个吏部尚书,卸一卸他身上的担子。”

    “这朝中的人,朕想了又想,都是没个合适的,先生如果愿意入仕,朕就将吏部交给你,如何?”

    出手就是一部尚书,李世民毫不掩盖他的赏识和器重。

    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

    皇帝如此的看重,又有几人不会感动呢,刘德成眼眶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