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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遇

    直到遇见两位藏族女孩,我的318徒步才变得柳暗花明,与众不同。

    那天,呼噜噜吃完鸡蛋面的早餐,都7点了。我对同伴说:“郭少,出发!”背着包走出了宾馆。今天要到56公里外的通麦镇,按每小时4公里的速度,得走14个小时,晚上9点左右才能到达。本来说是早上5点出发,但他晚起了近2个小时,连宾馆的早餐都做好了,只好吃完再走。出发已经晚了,难度就自动加了好几档。五月底从雅安出发318以来,每天都严格按照徒步攻略的路线和目标行止,就是因为318上藏民居住地稀疏得如这里的空气,很多地方都荒无人烟,通麦镇就是今天路程上唯一的居民点。今天到不了,可能就要露宿野地,成为高原上的野鬼。

    这是7月初的早上,如果我发个定位,你把3D实景地图放大,像雄鹰那样从空中扑下来,就看到我正站在达杰客栈门口,它在古乡镇以西约3公里,脚下即是蜿蜒的318路。“遵命,老哥。”郭少说,“先走着看看,不行再搭车吧。”一边跟在我后面,踏上向西的征程。我比郭的年龄大好多,“老哥”是他对我的尊称。老,说明了岁月相差之大;哥,又在感情相亲之近,两个字都把我放在一个重要的位置,心理上感觉挺舒服,于是认同这个说法。但有时候他也叫大哥,我也没意见,反正还在“哥”这个档次。

    我们背着20多公斤的登山包,里面放有衣物雨衣洗漱用具等各种生活用品,每天出发前必重新补充的水和食物等;都戴着宽边帽,穿着薄长衫和速干裤,手上戴着手套,这些都是全天候穿戴在身,为的是遮蔽青藏高原强烈阳光及紫外线对身体的伤害。都说人心向往光明,但真的到了青藏高原,又受不了阳光的这么灿烂,人类就是这么轿情。这天阴有小雨,气候很凉爽,因此没戴墨镜,眼睛得以直面清凉的自然。但脸部还是被魔术面巾严密遮着,因为还要全天防尘。31路上有个显著特点是大货车特别多,大都是身强力壮的小伙驾驭着,一串串像子弹一样呼啸着从身边弛过,带起尘灰如雾,在狭窄地段常常把人逼得无路可走。因此有人说:徒步到拉萨,要吃足四块砖的灰尘。在我的想像中,就是边走路边拿着长方体泥砖一口口地啃,啃完四块就到了拉萨,这个想像让喉咙发干心发怵。因为有魔术面巾的庇护,可能我少吃了两块“砖”吧,以至我从西藏徒步回来后,朋友们并没看我黑的像鬼,对我的徒步拉萨产生了怀疑。

    这军队般的标准穿搭,从雅安开始的这一个多月来都如此。但我只撑了一根登山杖,好比三条腿走路,就自嘲是老年时代;H却有两根,像是四腿,被我称之为婴儿时代,因称他为“郭少”。虽都不是王小波的黄金时代,但事实证明两根轮流支撑身体,确实让身体更轻松很多,所有奔跑的野生动物都是四条腿嘛,说明有其自然法则的合理性。我主要是怕东西多烦,可有的人是不怕麻烦的,他们只要精益求精做好每一件事,比如郭少。

    我是翻越宗拉山时遇到郭少的。那天在理塘县禾尼乡,我送最后一名“首届徒友”上了回家的长途车后,孤身走过青黄的毛垭大草原。牧民的帐篷不时可见,无量河的清澈河水滋润着大地上的一切。太阳不大,山风和缓,景色怡人,如此良辰美景都让我都无心恋顾,就是因为从泸定结识相伴的两位“首届徒友”都回家去了。我孤独地走完几无尽头缓缓而上的38公里盘山路,翻过海拔4685米的海子山垭口时,心疲力尽得连绝美的姊妹湖也无心赏识。接着又经历三天孤独漫长80公里的长下坡,穿过无数隧道,到了海拔最低的巴塘时,我的情绪已比它的海拔更低。后来自我分析,其实这时正处在“看山不是山”的阶段。

    当然,最初我从雅安出发也是一人。但那时心中充满了初探318的新鲜感,深身是劲,虽是独行,却没感到孤独,而是一种独胆闯天涯的英雄感觉,苦累痛也只稍现表皮,没有浸入心底。只是后来在泸定初会了两个同行者,组成“首届徒步队”,才感觉到“三人行,必有乐”的好处。可是他们在中途又分别撤回,负面情绪就如同涨潮溪水冲上心岸,我几乎难以忍受重回孤独行走的从前,深刻体会到什么是“从奢入俭难”,让我严重怀疑这样走一个318值吗。那几天行走在路上,经常前后张望,巴不得出现同行,以安慰一下自己那颗寥落的凡心。

    独行把路上的苦累伤痛寂寥都放大,我都被寂寞折磨得相当寂寞了。看着两边相夹的高山,甚至幻想地震让它倒下来堵住路,这样我就有理由逃回去,而不用背负自谴责任。在我觉得已无法忍受孤寂时,却在翻宗拉山时遇见了郭少,他也是在路上丢失了徒友,同是天涯徒步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藏族人称山总有一个“拉”字,藏语是“山神”的意思。郭少在阳光灿烂的宗拉山上闪亮出场,让我重新有了一个战友,振奋了我的精神,我觉这是山神的特意安排,肯定暗示我要走完318。这样一想,就让我重拾了徒步318的信心。

    有时难免会想,我为何要走31呢。以前看过很多318徒步的帖子,感觉很多人都是因为失去,失学失业失财失恋失婚,于是就来走一趟。也许有些人失去的不是物质,房子票子等诸子都在,却有了沮丧和悲伤,外在上还好好的,内心却痛过剜肉,在物质上又难于发现失去了什么,这就是失魂。而我虽单身无业,老大不小,但毕竟不是“失”。原来“久在樊笼里,没得返自然”,整天忙于上班挣钱吃喝,弄得血脂三高唯工资不高。疫情再憋三年,很多事情就淡得如水,不想在都市继续做面具人,于是在疫情后的第一个夏天就迫不及待丢开功名利禄,拥抱绿水青山,逃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踏上青藏,面具就像冰块碎裂在了折多山下,所有器官上捆着的绳索哔哩叭啦都蹦断,从里向外都是轻松放肆,身轻如燕。

    这种心境,我讲给了郭少,他却有不同的感受。郭少是个诚实的河南小伙,当兵时本来可以选择内地城市,但他却选择了喀什,退伍好几年都没上班,拿着一笔不菲的退伍金周游各地,这次也是从雅安起步开始 318。他说很难在某地呆久,很难长久地爱某个人。在家乡呆了太久,早就对这些地方熟得到了无视任何;也好比呆在一个房间里,时间越久,氧气越少,就会有窒息感,就想逃离或者跳出圈外,跳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好像只有这样生命才会重回活力。因为每个地方即使有优点,但同样也存在不足。你奔向她(它)是奔着喜欢的那几个点,但却要把所有都接受,时间长了优点麻木,缺点时时让脑仁痛。爱上一个人也时如此,爱她时也是被她的某些亮点吸引了,但却要连她所有的缺点一起拥进怀中,时间长了优点已腻,爱就没有了,剩下的只有对缺点的不爱。或者说即使全是亮点,亮久了也会麻木,所以只有走开,走得远远的,雾里看花去接触一些事物,才可能保持某种新鲜感。爱一个人就连缺点都爱,这句话是有问题的,实际上这隐含着一个前提,她的优点价值远远大于缺点价值。他说这些想法以前是朦胧状态,现在已经把这个琢磨得很清楚了。

    “你这么年轻竟有如此深刻的感受?”我有点惊讶地说,“但我很赞同你的说法。看来我们俩都是失魂的人,在318应属灵魂伙伴哈。”20天来,我们这两个灵魂伙伴,一起翻越了宗拉山到安久拉山之间的六座大山。我们都喜欢穿越、喜欢探险,每一次偏离主道的翻山都累到快死,呼吸快断,征服高山的快感却又油然升起。山渐高时人更高,快意来时诗意来,渐渐地我们对318上的奇异风景已不像当初那样欣喜若狂,对高反、疲劳、脚起血泡、吃饭、卫生、气候等种种不适应和各种磨难也都习以为常。

    在这过程中,我才有精力分析自己,逐步总结了前期的心理变化。我觉得自己走318到于今,心态的转变可以用参禅三重境界来类比。第一个是“看山就是山”,这个心理路程是最初的三百公里,满怀希望,一路青山绿水,盲目新鲜快乐;其次是“看山不是山”,可能也有三百公里,路遇坎坷,同伴又失散,烦燥扰我,孤独寂寞愁;第三个阶段是“看山还是山”,翻了太多山,走惯不平路,同伴来了又走,慢慢走出心理陷阱,学会了顺其自然,不再有大期待,对同伴珍惜相处,孤独和快乐都是人生,重建了健康心理,之后就是“看山还是山”的延伸。可能有的人,一走上318就到达段位三,那他一人走完318,虽然身体累极,心理也是轻松愉快的,他们就是318上见到的那些大神;如一直到不了段位三,就有可能难于完成或完成得不快乐。

    也许我和郭少差不多都是在翻越宗拉山时,才到了“看山还是山”的境界,成为一个合格的318徒步者。那时,从雅安算起,我们在318上已走了近六百公里,刚好进入第三个阶段。一路走一路聊,我们也逐渐明白并达成共识。也许我们来318的初衷各有不同,但走上318后这些就不应该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在318上干什么。我们起初都决心一定要到拉萨,但在过程中也必须把这个目标淡化,要在路上找到乐趣才行,体会到徒步本身远比一定要达到某个目的地更快乐,否则漫漫长路都会苦不堪言。余路还有千把公里,不管走多久,重点都不在拉萨,而是途中的每个点,不断去经历,乐在其中,找到途中的诗意才会自觉地不放弃。在这个过程中,我和郭少也把基本的话都说完,又变得无话可说,就好像互相热烈递烟,直到剩下两个空烟盒,于是走成了两个人的寂寞。

    我在用手机拍照着周边的风景,慢慢又落在他的背后。拍照时我会把手杖的系带缠在腕上,这样就不会手杖掉地而耽误走路。从雅安到拉萨,318公路几乎都在北纬30度线附近,基本上是在两山夹一谷的地形中穿行。但在怒江之前,它更像是一个雄武粗旷的男人,粗皮糙骨让人敬而生畏,而从然乌镇开始,崇山峻岭上尽是原始森林,气候也变得湿润宜人,它就摇身一变成了秀丽可人的少女,细腻娇柔引得凡心飘动。我看向右边,是高耸的大山,顺延下来的山坡上是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目及所处满满的绿色让人心胸舒畅,真是藏里江南。稀疏的藏族房屋在山坡上成了点缀,它们结构别致,门窗都装饰着色彩斑斓的花纹,吸引着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徒步人。左手是帕隆藏布江,江面与318路几乎持平,发出轰隆隆的声音,浪花滚滚好像有无数的大鱼露着鱼脊在沉默着向前游动,伴着我们一路向西直奔拉萨。

    一边森林的山一边空旷的水,像是藏族汉子身上的皮袄,一半穿一半露,别有情致。如果你是远处山坡上的一个早起藏民,在广阔的藏区山水背景下,会感觉徒步者的速度非常慢,如蚂蚁搬家那样的缓缓移动。但从徒步者的角度看,徒步可以从容调动视听嗅触所有感官去感受大自然,每一个点的风景都像极慢动作的电影,缓缓地从眼前划过,以至你可以仔细地欣赏每一个点的风景到细微之处,直到你看尽春色,就好像在慢条丝理在画一幅工笔画。脚步的慢导致路程显得长,因而时间流淌着也非常慢了,每个白天都比以前的两个白天还长。曾看过的一句话:旅行就像看书,汽车是一页一页的看,骑行是一行一行的看,徒步是一字一字的看。我们一字字看了一个多月。

    我记得从雅安城南沿着康藏路向西出发的那天清早,也是天阴阴的似雨还无,两边的山远远地相夹,山风迎面吹来,我就闻到这风与别处任何地方都不一样,它好像夹着的特别信息,像是从西藏深处海拔3700米红山上的布达拉宫里吹来,而我的魂在那一瞬就嗖的一声脱飞而去,只留肉身在亦步亦趋,从此好像魂的绳牵着我的身沿318直向拉萨飞奔。每爬上一座山峰,或登上一个高点,看着蜿蜒向西的318,慢慢在远处变成一条羊肠小路,我虽知道它会通向何方,但对远方还是一无所知,于是对身魂再合充满渴望。

    想想今天通麦镇56公里的距离,真不轻松啊。这一个多月积累的经验来看,每天走30公里以下刚好是疏经活血的舒适,40公里则会让人身体酸疼脚长血泡,而今天的56公里,则可能会伤筋动骨。我已在心里做好了脚上长满血泡的准备,但问题是速度要跟上,否则又到不了目的地,那才是两头不到岸,所以还是不敢松懈。早上的雨把路上弄得湿湿的,沿途的山都缭绕着雪白袅娜的云雾,有的如腰带缠在半山,有的如厨师帽子套在头上,各有各的漂亮,让我们走在了人间仙境。路边的一块块青稞田,成熟的青稞金黄了一大片,十分抢眼。记得五月下旬刚出发的川西高原,青稞田还遍地泛着青青,穗浆初灌,摇曳在田中,如今已熟可收割,可我还在路上,其实才一个来月,却让我感觉在藏地行走了好多年。

    正想着,顺着公路前方的手机镜头猝然嵌进了一个徒步者,他的背影看着年轻健壮高大,橙红的登山包让他好像背着一团火焰,很远就醒目。我像看到一个怪物般惊喜交加,对郭少说:“看,前面有个同行。”

    在318遇上同类总是让人非常兴奋,可我们没有叫他,只是像个追踪者,盯着他的背影加快脚步,大约半小时终于在他过桥停下休息时,追上了他。快到身后时,他也听到动静回过头来。我们看见一个圆脸,笑吟吟的,很年轻。他戴着一顶圆檐帽,上身着一件深蓝绵绒衣,下身只穿一条黄色短裤,白色的袜子套在一双浅蓝的徒步鞋里,好像有点旧,但可以看得出是个名牌。背着一个橙红色的登山包,一眼就看出也是质地不错的名牌包,上下都绑着外挂的物件。在阴天里穿短裤还是有点冷,看来他体质不错。

    热情地互相介绍后,我说:“你好高啊。”他直爽地说:“我原来是省足球队的,高187,徒步318已让我减了35斤,现体重180,原来2百多斤啊。”“哇塞,那318对你很好哈。”他边说着就递过来一根玉溪烟。我摸了半天没找到火机,就架在耳朵上。我想起了火机在郭少那里,我是在318上才学会抽烟,还没习惯有序保存抽烟工具。也就是“首届徒友”突然退出,这一棒把我情绪打得七歪八扭,不知怎么就买了包烟,安慰一下错乱的神经,那时应还处于“看山不山”的阶段。

    三人边走边聊,初次见面聊不了太隐私,未来的拉萨倒是共同,但都没去过,无法描述。初初的客套过后,一时话题施展不开,小杨显示他强于沟通的能力,忽然问:“我徒步是从成都出发,你们从哪出发的。”他这一问,像是一枚细细的鱼钩,钓起了318这条无比巨大的鲸鱼,话题就打开了。郭少说:“我们都是从雅安走的。”小杨又接着说:“现在回过头来看,从雅安出发更……正宗吧。因为一出城就是高山夹水,像正宗的318川藏线。”“对对,我也有这种感觉。”郭少回答。“你们是一起出发的吗?”“不是,和你一样,路上碰到的。”

    我接过话题。我当时约了两个人,即后来的首届徒友。阴差阳错,我们三人各相距一天路程,大约二三十公里。但徒步有情,虽没见面,“前友”不断发消息给我告知前路情况,我又转发给“后友”,就这么信息来往,互相通气,结下了情谊。三人在泸定城休整时会了面,戏称是当年三大主力红军的长征会师,可惜后来他们分别在雅江和理塘退回了老家。

    说起318就是说翻山史,大家争先恐后诉说着自己的英雄事迹,从二郎山开始展开了宏篇巨著。二郎山是川藏31路上必须翻越的第一座山,海拔3437米。可是在走完31后,回头再看二郎山实在是小个子,以后的十几座山都是四千米以上,越往后越是王者。正值5月下旬,上山途中看到无数盛开的杜鹃花,它们在江西被称为映山红,真的是映得满山红遍,仿佛是二郞山对我徒步拉萨的热烈欢迎和鼓励,让我忘记了疲劳和孤单,也作为川藏线的独特景观存入了我的永久记忆。

    山腰有个新沟村,在没开隧道之前非常热闹,被称为“小香港”,因为不管是哪种旅行者或各种车,到达这里都会歇一晚,补充好水、食物及其他物质,恢复体力,第二天再翻山。隧道开通后,只有徒步和骑行的会停,所以重回寂寥,像是被打回冷宫的后妃。我们三人到新沟时不约而同都住在老板冯姐的客栈,冯姐介绍二郎山隧道有两个,一个是接近山顶的31隧道,大约4公里长;另一个建在低处的高速路隧道,有近13公里,她给我们的建议都是走318隧道。而小杨专挑高速隧道,三个多小时才穿越出来。他说:“太长了,好恐怖,我以为在下地狱,走不出来了。好在旁边各种车呼啸而过,虽然在隧道中震耳欲聋,却给我巨大安慰,觉得还在人间。”郭和我都走的是318隧道,感受与小杨有点相同但煎熬的时间少多了,我说:“真佩服,你好像在隧道里煲了个广东老火例汤。”

    无论是走哪条隧道,出来就看到了远处的皑皑雪山和山下的泸定城。雪山总是在最高最远处,好像是世间万物的终极守护神,看着它我心里就轻松满足,烦恼不安都没了踪迹,剩下的是心静如水与美好永续。小杨回忆道:“出来后,好渴,水又没了。路旁的山林中有好多野果,刺泡、野枣、李子、仙人掌果,开始我不敢吃,但看到几个当地人在边走边摘吃,我也一路吃一路往山下走,充饥又解渴。”他的话又让我们羡慕起来,怎么没注意到什么野果啊,只能羡慕他的口福了。过了二郎山其实就进入了藏区,在泸定城里已看得见藏族打扮的人,连迎面的风都不像新沟那边和气,隐隐夹带着西域的肃杀。

    折多山是第二座山,海拔4298米,被称为“康巴第一关”。山下即是康定城,下午进城时,西边的阳光把云层照得异常明亮,又一片神秘,让我睁不开眼。折多河顺着陡峭山势汹涌奔流,冰雪化作的河水异常清冽,穿城而过,非常有力,在夜晚被两岸的多彩灯光照得五颜六色非常漂亮。折多山庞大无边,已从四十公里外把脚伸进康定城,逆河而上就明显在上坡,这时你已经在爬折多山了。

    我是和两个首届徒友一起翻折多山的,从康定城里就是陡陡的上坡。看到那弯弯曲曲贴山向上而行的318延伸好远,像是一条巨大无比的长蛇,好兴奋又害怕,兴奋是这么庞大的山就要被我征服了,恐惧的是既怕自己会有高反,又怕体力也不行,说不定是折多山把自己给整折了。

    折多山真的是“折”太多, 318的考验和折磨从此开始。作为新手,我一开始就觉得气喘,我对同伴说:“氧气很少了,你别呼吸得那么猛哈,你吸多了,我就不够。”同伴大笑:“你是吓的吧。”也许真的是心虚,但折多山见多不怪,静静地看着我们像蚂蚁一样走入它,一直都是蓝天白云,表情一点没变。第一天只能走到海拔3100米的折多塘,下午还去旅舍后面山上泡了温泉。这里视野很开阔,远处雪山皑皑,近处绿树丛丛,阳光像秋天,照得四处发亮,四野静悄悄,仿佛一万年以来都是如此。其实进藏路上,因为海拔高的缘故,大多数天气都比较冷,类似内地的初冬。郭少曾说了一句话:“西藏就两个季节,一个是冬季,一个是大约在冬季。”我表扬他实在精辟,现在的情况就是大约在冬季。但第二天,折多山给我下马威,天气变冷,刮风下雨,瞬间就进入了冬季,让我们冻得瑟瑟发抖。

    随着海拔的增加,无力感顿生。三人可能心生怯意,想投机取巧,看到两山夹着的河谷缓坡直通山顶,于是就从318下到河谷。但下去才发现太难走了,上面看好像河谷全是干地,走近才知道是沼泽地,有太多大小不一的滑腻石头,踩在石头上一不注意就会滑倒。还有很多草地下浮着水,踩到水就会渗进鞋子,冰冷刺骨,非常难走。远远望去,遍地都长着像是满身膏油的黄白色花,还有些像是小菊花样的野花,有好多可爱的肥肥土拨鼠到处跑,这倒让人暂时忘记穿越的艰难。但后悔也无法,因为山坡高又陡,如此高海拔再返回更累。

    左右都是累,只有硬着头皮往上爬。最后一段是80多度的陡坡,可能坡高也就六七米,就像两层楼高的墙。但高原严重缺氧,几步路就让人感觉快断气,爬这个坡都休息了三四次,每爬一步都几乎成为烈士前的最后一口气。一上到318路面,整个人都瘫了,连人带包就倒躺在地上。往旁边一看,唉,那些老老实实走318盘山公路走上来的,也不比我们慢。小杨说:“哦,我是老老实实走上去的,还在山顶搭帐篷住了一晚,但是太冷了,到处是雪,冻得都没睡着。”我看了一下小杨鼓鼓的背包,又看了一下郭少,说:“你俩都有帐篷,不错不错。”

    下午到了山顶,看到经幡飘飘,峰起旗云,天空中竟有山鹰在盘旋。往东是过去熟悉的世界,壮丽山川都矮了一截;往西是无边无际的雪山高原,朔风凛冽,大气磅礴。这里好像是春与冬、前与后、过去与未来、前生与今世的分界线,一边是海水,一边是火焰,折多山的壮美令人震惊,无法言表。站在折多山顶,我才真正感到徒步318的火车确实要进藏了,那头上的云朵就是车头喷出的烟雾,那山头呼啦啦迎风飘扬的彩幡就是随车前进的旗帜。

    郭少说:“我们有四个伙伴一起走,速度比较快,在山顶就没停。下山的时候没走318,是对着山底直接下陡坡穿插到山底,陡坡上全是玫瑰颜色的小小红花,没有路。”小杨说:“你还挺浪漫的哈,还记得花。”郭少言犹未尽:“我们下山时超越了一个推车中年大叔,他推着车不得不顺着钟摆样的318吭哧吭哧走,我们穿插就等于走直线,跨过好多条横向路到了山脚。结果休息了很久,他才推车顺路走来。看到我们很惊讶,说你们怎么这么快,这种感觉好爽。”

    这样一聊,感觉我们三人爬的好像是三个折多山,各有千秋。都说这个山是高反第一监测站,如果这个地方没有高反,以后就不会有了。但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在康定休整时买了两罐氧气,还有红景天。除了抄小路累得断气,却没什么高反,但中途看到有骑行的因为高反退出,叫来急救车连人带车撤回康定。郭少说:“徒步不会有高反的,因为是慢慢爬高,中途都适应了。”

    我说:“我在康定时,怕在山上高反,还特意在手机上留了急救电话,以便即刻有人救我,保命要紧啊,但也没用上。看到自己没高反,好开心呐。我就把那些东西放在了山顶休息椅上,看看其他人有没有什么用,反正我是不用的了哈。”郭少说:“高反就像装有薛定锷猫的盒子,不打开盒子,猫的死活是确定不了的。不到折多山,也无法知道有没有高反,准备药没错。”“哈,你说得好像有道理。”但他们都很得意的是连药都没买。“啊,那么自信。”小杨说:“那不是一般的自信,那是相当的自信。”“不用开盒,我知道猫是活的,”郭少更狂。哈哈哈大家笑起来。

    大家兴犹未尽,又说起了高尔寺山。这是我们翻越的第三座山,海拔有4412米,也是弯多路长,但因为太陡,三人都没有穿插小路。尤其我在折多山受尽了穿插之苦,就老老实实走318慢慢翻越高尔寺山。过隧道的情况也大体一致,56:“但是我在隧道中搞直播,没注意墙上突出的铁质小牌,每百米有一个,头被硬牌牌碰到无数次,额头都整出好几个疱,头晕脑涨,粉丝还以为遭抢劫了。”我和郭少都吃惊,怎么我们也没注意到这个东西呢,可能是小杨太高了,高处不胜寒。

    出隧道后一直都是下坡,两边是高耸的峻山,路下面是深深的河谷,河水一直流向雅砻江。318就在其中反复盘旋,拐弯非常多,有时还要拐回头路再盘旋而下,太特别了。在中古弄巴一桥附近,有相当多而大的360度回旋路。我和“首届两友”想省点里程,就从路边跳下到河谷,跟着潺潺河水向山下走。与折多山走河谷是方向正相反,因而轻松惬意得如平常散步。这段路程的318全在头顶,都是架桥路,架在两边峡谷间来回穿梭,河水到卧龙村时已变得很湍急。翻了几座大山就这次穿越最成功,省时省力省路程,因而心情大好。这段路还是我走的精彩,小杨和郭少俩只是诚实沿318走。

    就这么边聊边走,必然聊到第四座高山,天路十八弯的剪子弯山。从卧龙村继续徒步下坡30公里就是雅江县城,这时海拔已降到2600多,夏天终于像了夏天的样子。雅江县城小得听说没天安门广场大,唯一的主街叫“川藏街”,短小精悍,就是一个不到百米的陡坡,下坡就出了县城,剪子弯山就紧紧贴在县城西边,出城就是上山。

    上山的18公里是半山腰的相克宗布珠三姐妹旅店,到山顶还有12公里,即使死扛也难一天之内翻过山,所以布珠三姐妹店是必宿之地。小杨说:“每个人都说三姐妹特别漂亮,我就是想看她们的漂亮而特意留宿的,不然我可以直上山顶搭帐篷。”我羡慕地说:“哈,年轻的荷尔蒙飚的到处都是。”小杨说:“布珠三姐妹家有两个阿爸一个阿妈,两个阿爸还是亲兄弟。”我和郭少都惊讶了,因为我们也在那住,却没有获得这方面的信息,我表扬小杨:“你的侦察能力太强了。”

    小杨还说了一段趣事。那天晚上,阿妈看见他时,对三妹卡卡卡地说了一串藏话,三妹瞬间脸红了。小杨说他自己脸皮厚,使劲问三妹是什么意思。后来旁边一个藏民说:“她妈妈说你是个适合做女婿的。”搞得三妹羞得无地自容。我说:“你如此高大年轻帅气,不对你动心才怪。”接着戏谑:“那你们是不是还有了什么浪漫故事。”小杨矢口否认,只是说三妹很晚的时候到房间看他,特意给加了一壶奶茶,脸儿红红的令他心砰砰跳,我们听了在羡慕中又加了小嫉妒。郭少自言自语说:“我怎么没遇上呢,”我跟了一句:“我怎么也没遇上呢。”三人大笑,笑声里尽是不加掩饰的暧昧。

    我们三人虽不是一起爬剪子弯山,但都是在傍晚时在到达相克宗,天南海北的骑友、徒友、车友也都如此,这唯一必宿点必然最大限度集中当晚路过的旅行者欢聚一堂。虽然在七月的夏天,晚上却很冷,完全是冬天模样。布珠三姐妹很贴心,为大家烧开水,提供烤火和甜茶,餐住便宜,真是宾至如归。大伙聚会在一楼大厅里,围着茶几喝着热热的酥油茶,烤着炉火,高谈阔论,互相交换着自己的人生经历,对前期的跋山涉水作一个小结和告别,又互相鼓励和祝福未来的行程所想如愿。满屋子人声鼎沸,爽朗笑声不断,真的把热闹凑得相当热闹,温暖得犹如江南的一个春夜。所以那个晚上,我有一时竟不舍得离开这种氛围,只到夜深了,才去睡觉。那个傍晚我在人群中看着门外静静的大山,看着外面318山路上偶尔的大车呼啸而过,虽然就在门外,但感觉却是一个好像很远很远,永远无法到达的地方,而它又那样静静地等着你来,那么从容不迫得让你无法舍弃,那真是从来都没有的一种非常特别的感觉。

    在布珠三姐妹家的墙壁上还密密麻麻的画满了涂鸦,留言无所不有,方方面面都写尽了,这真成了川藏线上沿途的一道靓丽风景线。留言写得真好,很多也是我的心中话。318上经过了太多的才子佳人,因此我把涂鸦都看完,几乎就写不出了,因为我想说的话墙上都可以找到。不过我还是抄了一句上墙:为什么要走318,因为318就在那。奇怪的是,抄完这句话,心中的情感也得到一些抒发。

    我和郭少、小杨并不是同一时间到达,但都享受了布珠三姐妹丰盛的早餐。给我印像最深的就是她们自己做的馒头,个头大且松软,很好吃。天亮后的山路上全是去拉萨的驴友,徒步、踩滑板、骑单车、骑三轮车和摩托、开小车等等,拉成一条长长的人流,这些队伍全是在布珠家一夜之间蓬勃发展起来的。小杨说:“早上走时,竟有些依依不舍。”我和郭少都笑他舍不得三妹,其实当时我们心中也有类似的感觉。我一直都怀念剪子弯半山中的这个小旅店,但走完整个318也没遇上类似的地方。

    因为有折多山穿越的痛苦,看着剪子弯山的两山中间的直通向上的谷地,都不敢走捷径去穿越,而是老老实实沿318,直转得头晕脑涨,才转完十八弯。到达海拔 4千米观景台处时,已站满了游客,大家都在这里俯看震撼人心的天路十八弯,看高高的贡嘎雪山,看无边的天空和向远处铺开的山川壮丽景象。第一次看到眼前如此壮阔辽远的美景,心里真是激动。风微微吹来,心蹦蹦跳着,不知是过分激动,还是氧气不足。我向远山大呼:“我来了。”结果喘不过气。小杨说:“我是一直在直播,这段路让我讲的心潮起伏、唇焦口燥,但涨粉好几百。”接着就是海拔超过4200米的熊宗卡和卡子拉山,它们和剪子弯山是连在一起的,有车族一天即过全部翻过,而我们徒步则要3-4天,才能翻过这些山到达红龙乡住宿休整。

    我们仨兴致勃勃地走了几个小时,竟把理塘前的五座山在嘴里又翻越了一回,也把大家心理上隔阂的大山也搬走了,三人很快熟如旧友。这种回忆特别有意思,虽然刚刚过去,还算不上回忆,但却像老家刚出的新酒,甜甜的酒味已酿起,我们贪婪的就是那点醉意。上天给每个人的时间都差不多,但每个人度过一生的方式不一样。318只有一条,但每一个人走的方式也不一样,就像就有一千个人看沙士比亚就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们仨心中也都有自己独特的大山。我们虽然爬的这五座山是相同的,但翻山经历都各有不同,所以对同一座山的交流也新鲜有趣,等于每一座山都爬了三次,看到了同一座山的不同风景,也有了不同的感受。爬山犹如人生,目的一样,道路不一样,各有各的精彩。这就把人客观地放在了不同角度去思维同一件事,对人有特别的启迪感悟,为人提供解决相同问题的不同思路。比如学校把学生拉来这样“一山多爬”,就能提供多条去罗马的路,教育上这样来培养学生,可能比纯粹闷在房间做100道数学题或十篇理解更能培养一个身心健康的人吧。

    聊天气氛相当热烈,把清冷的天空都聊得火热火热的,路旁边帕隆藏布江隆隆水声都盖不住我们的兴奋,也共同印证了我们仨都是经受了考验的长征干部。我想到之前已丢失了两届徒友,就有点怀疑地问小杨:“你一定会走到拉萨?”小杨斩钉截铁:“一定。我出来就是要改变自己,不能像以前那样只会吃喝玩乐。”我心里想,你家该是多有钱啊。也没问他以前是怎么玩乐的,看他装备尽是牌子货,应是有点实力。小杨又说:“现在家里正准备为我买一辆车,运到拉萨。到时就开车走。”我说:“实力雄厚,牛。”听他这样的表态,放心了好多,我说:“你是我的第三届徒友了,希望我们能走完剩下的路程。”这其实也是在鼓励我自己,因为我觉得只我一人,可能难于坚持到拉萨。

    5月底我是独自一人从雅安出发,在泸定与路遇的两徒友组成首届“三人队”,但他们都退回去了。遇到郭少后,6月下旬在邦达镇又遇一徒友,组成第二届“三人队”。三人铁血翻越业拉山,下72拐,但新友在波密又回去了。周国平有本书曾说,灵魂只能独行,看这句话潜意好像身体是可以有同行。我觉得自己两者都无法独行,都要有个伴,尤其是灵魂。郭少说他的第一批徒友也是在路上所遇,一行四人,结果到了新都桥就有两个退出,还有一个自个先走到很远的前方去了。

    看小杨身手的骄健和同样的决心,忽然觉得这应该是`铁三角`了吧。小杨是很多话的人,聊得本来有些话少的郭少也滔滔不绝,如木桥下流过的湍急河水。顺着河看两岸都是密密的树林,背后还是一路云绕雾缠的远山。树林沿途野野地长着,渐渐夹着路,让我们看不到远处,但空气清新得很纯粹,激励着我们越走越快。连聊了几座山,小杨突然说:“我前几天是随着两个藏族小姐姐一起走的,今天起床晚了,她们先走了三小时,大概就在我们前面十多公里的地方。”小杨很兴奋,神态明显有变。不知道郭少的心里有什么反应,反正我听了精神一振。毕竟318的路太长,风景再美,心里也还有空缺,有女子一起走,阴阳才好平衡。

    小杨说在八宿就相识了,还同住一个房,说得我暗地里羡慕。这个莫名的鼓励就这样使大家脚步加快,越过一伙朝拜者。小杨说:“扎西得勒。”我定睛一看,这七八人都是中年男,竟是从云南来的,衣衫褴褛,尘土蒙面,几步一嗑,一路虔诚。脸上的坚毅和表露的朴实都那么自然,让我心生感动,更令我佩服。我向休息的两人递烟,但又不知聊什么,就简单地祝愿扎西德勒,又朝前追赶走在前面的郭少和小杨。他们可能都在隐约地期待前方的藏族女孩,不然怎么走得那么快呢。

    走过藏王洞时,大家也没想到拐进去看看。小杨果然在心里挂记着,说:“要么我们搭车走吧,追上她们。”但结果只是小杨心想事成先搭上车,我和郭少继续走边找下一个机会。这一带处在雅鲁藏布江大峡谷中,正是雅鲁藏布江与帕隆藏布江最接近的地方。山形非常高大险峻,由于太贴近需仰头才能看到山顶。看着里程碑,知道快到4千公里点时,心里在就开始有点微微激动。

    在路的拐角处,看到马的一家三口在公路边上溜达。郭少又开始学马叫,我也围着马的一家东看西看。马爸可能不好意思了,带着一家三口往前跑,转过了那个山角。我们转过山角,就蓦然就见到很大的四千公里纪念牌,旁边山下帕隆藏布江在隆隆地流着,不远处还有一个雪山观景台。我心里一阵小激动,千辛万苦,终于要跨过这个有纪念意义的点。我记得3千公里时还在剪子弯山前,路边只立了个平凡的蓝色牌。这里却有好几个不同的“4千公里”大型纪念墙和碑,看样子很受重视。

    选了一个纪念点正准备去拍照,已有一个女子横插过来,让我们帮忙给她照相。原来她自驾来自湖北,看到我们的装束,就问:“你们是徒步的吗。”郭少点了点头。“从哪走过来的。”我说:“雅安。”“哇,走了多久。”“1个半月了。”她说:“我最佩服徒步的了,佩服佩服。”于是喊住路边人帮忙,与我们俩合影。我们推让她站在中间,她比了一个自拍的动作,让画面一下变得活泼。又帮她个人拍照了好几次,我看她照相时变换着好些不同的姿势,似乎在舒展丰富多姿的内心。后来互加了一下微信,原来名叫“秋子”,有点诗意。她说还要赶路,叫我们跟她走到车前,打开后备箱,强着给我们些食物,搞得我们小感动了一下。

    其实在318路上,我们已N次接到好心人给的食物或水了。就在前天,我和郭少走在去古乡的路上,一辆丰田越野从我们身后疾驰而过,却在前面不远忽然停了下来。等我们走近时,司机小伙从车上下来,原来他专门在前方等着我们。他说自驾318,一路觉得自己很牛,但看到我们在徒步,才觉得他自己的牛是多么的不牛,徒步才是真正的王。我说你也牛,只不过是不同类别。分别时,他非要送些东西,矿泉水泡面牛奶各两份,尽管让我们的背包又重了好多哈,但心里却快乐了好多。

    还有一天,我们数次被自驾客连续给了五六支水,而我们背包里已准备了一日的水和食物,根本消化不了这么多,只好把水装进塑料袋挂在路旁栏杆上,留给后面有需要的人使用。这些人都是在318上萍水相逢的路人,却给我们那么多。我相信,他们也给予其他路人也很多,这是318上的温暖。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忽然想起海子的诗句。

    现走到下午,已经很累了,心里不免动了搭她车的念头。可她的表扬像一是块奶酪,甜我心又封了我嘴,导致难以开口。她开着车往前走了,还带走了我们的一部分力气,让继续前进的步伐慢了好多。又走了个把小时,看到索通村的村牌,我问郭少“要不就住这吧。”但我们站在路边,看村子也就几间藏式房子。郭少说:小杨还在前面呢。”对哦,我们又继续前进。

    在一个狭窄的转弯处,一长溜的车队给堵上了,但步行还是可以通过。我们俩好似在检阅车队,从一辆辆车前走过。其中一辆车开着窗,司机忽然探出头,问“坐车吗。”我们看着长长的堵车,犹豫了下,堵在这还不如走。于是继续前行,大约2个小时过后,我们己前行七八公里,一辆车停在面前。定睛一看,就是先前那辆。原来他叫次朗,是那曲藏族,家住拉萨。他对徒步非常好奇,力邀我们上车,一大堆问题使劲问。

    车开得飞快,我有点羡慕地说:“你技术不错,这么复杂的318都开得如此好。”他说是做生意常走318所致,但第一次开318时很紧张,朋友都笑他。车窗外的风景是一如既往地秀丽得让我无法再用言语表达,只是感觉这段路边树林变得更密,紧紧包裹着318。路旁江水在深谷中咆哮,岸山如哨兵高入云霄。正陶醉中,忽然一只鸟被车惊动,从路边的草丛中扑地腾起,沿着路向前疾飞,我的眼睛追逐鸟儿看向远方,却发现前方有人正在徒步。

    接近时我首先看到小杨背上那醒目的橙红色背包,哦,前面还两个黑衣女子。我让次朗停一下,打了招呼。两个女孩也转过身,她们穿着一身黑色藏服,脖子和手上还有些饰物。俩个女子都还挺漂亮,尤其是那个更年轻些的女孩,有着惊人的美丽,一眼望去,似曾相识。我说:“车上还有两个位,要不你们两女孩上来吧。”小杨说:“她们朝拜不搭车。”两女孩间中也说了几句,我没怎么听懂。但也看出她们不愿上车,小杨又要陪小姐姐走,于是说好通麦见。

    这时都看得见通麦的房子了,也就大约三四公里,转眼车子扎进了小镇。我们与次朗告别,互加了微信,他说“到拉萨找我哈。”我说:“一定。”与先前穿过的好多小镇一样,通麦好小且简朴,318穿镇而过,成为唯一的主街,也就长约二三百米。街两边都各仅有一排藏式楼房,前胸贴318,后背贴大山。我们在路边找了个小宾馆,几乎是在镇的最西面,走两步就踩到大山的脚。发了信息给小杨,又怕他找不到,就坐在宾馆门等他。说是等小杨,可能潜意识也在等她们。

    大约过了一小时,她们仨才疲惫却又努力地走来,两女孩也没怎么理我们,继续往宾馆里走。小杨指着她们说:“走后面年轻这个是…,前面那个叫…”我没怎么听清。小杨解释说她们可能太累,就不吃饭了。我坐在宾馆门口看着她们的背影,想像她们今晚又同住一屋,心里竟有点莫名的小醋。于是点燃一支烟,眼睛没地方去,就看向紧贴小镇的大山。连绵的大山都被雪白的云雾缠绕着,像是披着长长的哈达,想像明天的行程,思绪就这样被牵扯到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