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的家中并不富裕,破破烂烂的茅草屋,房间倒是不少,见他们回来了,屋里涌出来六七个小孩,看着年纪相差都不大。
“奶你回来了,娘怎么样?”
“是弟弟还是妹妹。”
顿时叽叽喳喳一片嘈杂声。
“走走走,一边去,别挡着路。”
老妇人不耐烦地拨开面前的孩子,动作却很轻,只是把人拨到了一边。
方玥随着他们进入屋子,屋内摆设和外表相差无几,家具也十分陈旧,妇人将她请到唯一的桌子前,不好意思地说:
“恩人您稍等,家里简陋,我先去给您收拾个房间出来。”
方玥摆摆手示意无妨。
汉子直接将生产完的妇人送回屋内,老妇人安排完她以后,连忙跟了上去,屋子并没有什么隔音的效果,方玥听见老妇人对那汉子说:
“大有,你去把大娃那个房间整理干净一些,给恩人住,今晚让他们去其他几个娃房里挤挤,丽娘这里我来收拾。”
然后是汉子起身离开的动静,方玥用神识关注着丽娘的房间。
等男人走后,老妇人动作轻柔地给丽娘收拾,丽娘终于忍不住小声地哭了出来。
“娘,我真的不想再生了,这都已经是第八个了。”
老妇人悠悠地叹了口气,动作轻柔地擦去丽娘脸上的泪珠。
“才刚生完娃呢,可不能哭,以后眼睛可容易留下毛病。”
丽娘也听进去了老妇人的话,她啜泣得小声了些。
“我也不想再让你生了呀,这么多娃,家里怎么养得起?可娘也舍不得给你灌绝育的药,那东西可伤身的很,有几个吃了药的不是身体虚弱,活不过几年。”
丽娘脸上的悲戚却更深了些。
“我知道娘心疼我,可是再这么生下去,我的身体也扛不住啊。”
老妇人脸上只有满满的无奈与辛酸。
“那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一直让男人守着吧,这男人啊,没几个好东西,家里的吃不着,就会去外面找。
可这世道,家里又缺不了他们,你再等几年,你年纪大些,就不会再怀孕了。”
丽娘惊讶得连啜泣都停了下来,她从不知道婆婆是这样想的。
方玥也觉得这老妇人颇为通透,也好奇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老妇人怜惜地看着丽娘,
“你知道为什么我对你这么好吗?甚至你和大有闹矛盾,我永远帮的是你。”
丽娘其实有这个疑惑很久了,别家婆婆虽然也对媳妇儿好的,但总是越不过儿子的,但她婆婆对她,很多时候比亲儿子还好。
老妇人温和地看向丽娘,又似乎透过她在看其他人,语气里有着深深的怀念。
“你没见过你亲娘,你一出生她就走了,我知道你家里人都说,她是贪图荣华富贵才跑的。”
丽娘诧异:“亲娘?她对这个词很陌生,从小家里就只有后娘,家里人也确实告诉她,她娘是贪图荣华富贵跑了点,所以她从小就不受待见。”
老妇人的语气更加怀念悠远。
“是啊,你亲娘,她年轻的时候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长得好看,干活利落,性子又爽快,当初向她提亲的人,把她家门槛都差点踏破了呢。
可她谁都不想嫁,她娘就是因为连续不断怀孕生子,早早就去了,在她的记忆里,娘永远都大着个肚子,她奶对她娘又不好。
她懂事得早,小小年纪就知道照顾她娘,也就发现了她娘生产落下的各种毛病。
她心疼她娘,就问她为什么不能不生了,她娘只是摸着她的头,语气无奈地告诉她,等你嫁人了就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自己能选择的。
她不懂,但记下了这话,并发誓以后一定要找个听话的夫君,那样就能自己选择了,我和她自小就交好,她自然也不会瞒着我她的想法。”
老妇人眼底的怀念更深了几分?她仿佛能看到当年那个明媚的少女,语气自信地对她说:
“我以后会找个听话的夫君,就不用像我娘一样,永远都在怀孕生孩子,还落下一身毛病。”
那时的她也还是个天真的少女,只觉得她那么厉害,一定能做到的。
“后来呢,她是怎么嫁给我爹的。”丽娘追问。
“后来她从那么多提亲的人里选中了你爹,就图你爹老实,发誓说婚后什么都听她的,只要她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
“那后来我娘又怎么会走了?”
“可男人的话怎么能当真呢?你娘嫁过去的第一年,家里确实是她当家做主,丈夫婆婆都听她的。
然后很快她就怀上了你,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心里抵触,怀着你的时候反应特别大,她遭了不少罪。
最初你爹还很心疼她,后来次数多了,就不耐烦了,甚至嫌弃你娘矫情,你娘这时候才发现你爹的自私本性,可她能怎么办呢?嫁都嫁了。
后来她生下了你,你还没满月呢?你娘就和你爹闹开了,原来是你娘想安心做月子,不让你爹进她房。
但你爹不同意,本来你娘怀孕就不让他碰,如今都生产了,还这样,更何况别人家的媳妇都没有这样的,认为你娘就是矫情。
后来没几天,你家就出事了,你爹和邻村的寡妇搞上的事,被寡妇夫家的兄弟遇见了,带着一群人把你家给砸了。
那时你娘还在做月子,就冷静地抱着你站在院子里看着,等到那群人走后,你娘送你回屋后,就进了厨房。
围观的人群都在感叹,你娘性子真好,这个时候还不忘做饭的时候,你娘提着刀就出来了,然后砍了你那被揍的鼻青脸肿的爹七八刀。”
“啊?”丽娘惊讶地张大了嘴,所以她爹脸上的伤口就是那时候留下的,突然她就理解了为什么从小她爹就不待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