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武皇显然不喜欢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在她看来，武国皇子，怎可这般让人可怜？
声音又冷了一度，忍着脾气，看在是自己的儿子的份上，又重复问了一句：
“你可知罪？”
武眉听着这个明显是生气的声音，感受到母皇严厉的目光，惧怕的不敢抬头，结结巴巴的说：
“儿臣，儿臣知错。”
武眉还没想好怎么说，就停了下来，室内一时无声。
武眉害怕自己这位明察秋毫的武皇自己查出来，那时候就完了。
现下显然母皇是在给自己机会，直接实话实说：
“宫内盛传，母皇属意让儿臣去和亲，儿臣一时听信青樱迷惑，竟鬼迷心窍的想出宫，实在罪该万死。请母皇息怒。”
武眉刚刚死里逃生，又发现自己事情败露，忍不住边哭边解释。
武皇看着武眉满腹委屈，心里不知是何滋味，自己的这个孩子，自己从未管过，如今长成这副样子，自己也有责任。
不想负责临时逃跑也就罢了，竟还被人算计至此，真是太蠢了。
“你知不知道，若不是我手下的人及时发现，你现在都没命了？“武皇问。
“儿臣……”武眉这时脑子里一团乱，什么话也说不出。
“怎么逃出去，逃出去用什么生计，怎么逃脱追捕身边的人可不可靠，怎么拿捏，你竟一个问题都没想过？”
武皇看着跪着垂泪的儿子，头疼。
“儿臣当时慌了神，一时没想那么多，只想着逃出去。”武眉小声的解释着。
“你不愿？”
武皇并没有武眉想象之中的震怒，反而平静的问。
“儿臣。”
武眉本身打算说些为国为民，万死不辞的漂亮话，看着母皇失望的神情，直接一咬牙，强装坚定的回复：
“儿臣不愿。”
武眉说完，鼓足勇气，抬头看向母皇，只是室内只有一盏烛火，影影灼灼，母皇的表情看看不真切。
就算看的清楚，武眉心中剩下的恐怕只有敬畏了，这个母亲，自己从小不过见过几次，听多了母皇是如何的厉害神武，可身为自己母亲，武眉陌生的很，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可最过分的话已经说出口了，剩下的反而没那么难了。
武眉抿了抿唇，接着说：
“赤血族未被教化，是何等凶残，儿臣若去，必尸骨无存。儿臣虽不比那些女子读的书多，但也是在皇家学院学习尚久，不能明白为何武国要送皇子前去和亲。况且武国国力强盛，陛下安居乐业，为何要答应赤血族如此无理的要求！”
武眉一口气说完自己闷在心里很久的话，心底竟没了害怕，压在自己心里的大山被推倒了，只觉得爽快，身体也不是那么僵硬，挺直了腰，低着头坦然等待着宣判。
这么多年，尽管无人教导，自己还是尽心完成学业，不敢怠慢一日，就希望有一天母亲能看见自己还有这样一个还算不上差的孩子，可如今看来，自己的坚持，真的是个笑话。
从来都无人在意过这些……
武皇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武眉，平时懦弱的性子。
今日竟也会冒险说这些，不是那般无趣。倒是惹得自己有点说话的欲望了。
武皇收起那压得人不敢抬头的气势，温声问：
“你可知如今民间鸡蛋几文钱一个？”
武眉不明所以，抬头看着母皇，他不明白话题怎么换的这样快，自己说这样不争气的话，母皇也不生气。
看来是真的不在意。
此刻，心情伤心惧怕，想到眼前的人真的不在意，自己反而静下心来，只能老实回答“儿臣不知。”
事实上，武眉连铜钱都没见过，他虽然在皇宫不得宠，如今的皇后也不会苛责，自然没受过什么虐待，手有余钱，没吃过生活的苦。虽说平常给青樱的赏钱少，那也是动则几两。
武皇也没指望一个娇生惯养的皇子能明白什么人间疾苦，只是接着问：
“你可知如今武国国库空虚，已经拿不出粮草。”
看着武眉有些吃惊的望着自己，她继续：
“你可知如今武国百姓早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各个势力相互制衡，官官相护，对百姓盘盘剥削，而朝廷对此却无能为力。”
这是第一次，武皇对着自己的孩子说出自己的殚精竭虑。
没想到面对的不是自己用心护过的太子，也不是自己宠爱的的二皇子，也不是备受宠爱的小儿子……
“皇室子弟，从生下来就是锦衣玉食，你可曾想过，这些都是百姓供养，自己身上自生下来就有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朕身为皇帝，想要吏治清明，百姓平安度日，数十年无一日懈怠，更是无暇顾忌其他。”
武眉在武皇的一句一句的话中早就羞愧的抬不起头，自己刚刚还在为突然的勇敢沾沾自喜。
想自己在书院苦读，现在，连这个都要母皇说，自己才能有个浅显的意识。
武皇继续，不停的说：
“你可知一个皇子至少可让武国一年不受战乱。这个时间能让武国休养生息，彻底摆脱多年的政治乱局。”
武皇说完最后一句，垂眸看着黑暗之中跳动着的微光。
这么多年，除了她，自己这是第一次说给别人听。可惜她已经不在了，而别人，也听不懂话中的艰辛，困苦。
武眉低着头，心像打了结，怎么开解都还是一团。
内心挣扎极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武皇今天会找他说这么多了，原来还是想让自己和亲。
听了这么多，他不是不知道如今和亲的重要性，他也想像个英雄一样，高声担下这个一去不回的重担，为国为民，身为皇子，责任在肩，不可逃脱。
可是他还是问出了那句：
“母皇，为什么是我？”
此时的他没有了起初知道时的愤恨和嫉妒，只是想知道一个结果。
明明适合的皇子有三个，为什么总是自己？为什么只有自己？
没有母亲，不受宠爱，如今武国有难，自己从小读圣贤书，知道身为皇子自是义不容辞。
可是，怎么自己就这么倒霉啊？
武眉第一次看向武皇的眼睛，固执的想要的答案。
那个眼神清明，犀利，武眉在眼神里看到了许多，就是唯独没有一点在意和心疼。
武皇看着满脸通红，挂着泪水的武眉，有些失望，又觉得是意料之中，没有回答，没有声音，双目相对只一瞬，武眉一下子像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气，垂着肩膀，接受了这个结果。
和亲！
此刻却是另一个人打破了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