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正经道理来说，就算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换人也总得等屁股坐热了再说。
没想到沈巧音直接不按套路出牌，上门第一刀就当着众人的面砍向办公室主任，这下把其他人都给整不会了，也不知道应该称赞沈巧音做得好，还是应该劝谏沈巧音算了算了。
连一贯喜欢奉承领导的程百秋都沉默不语，倒是这会儿陈阳露出笑容，轻轻鼓掌称赞道：
“小沈总英明决断，字字珠玑，上班第一天就切中要害，一下就说出了我们这些基层的心声。”
沈巧音下意识地展颜一笑，露出可爱的虎牙，随即又恢复了冰冷如霜的面容，一双杏眼毫不留情刮在董石强的脸上。
董石强大汗淋漓，知道这次的事情是躲不过去，只能颤抖着把目光投向陈阳，轻声嘟囔道：
“对，对不起小陈，是我之前做的不好，你就……你就别跟我这个老头一般见识了。”
刚才还愣着的程百秋也不失时机地在董石强面前展现自己，在陈阳面前摆出一副大哥的模样道：
“小陈啊，董主任这也不是对你个人有意见，都是为了工作，咱们……”
陈阳笑嘻嘻地道：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董主任年纪大了，我也不会跟他一般见识。”
董石强这才松了口气，尽管陈阳说话不好听，但起码还算能说得过去，算他懂事吧。
陈阳看着董石强如释重负的样子，嘴角微扬，冷笑道：
“我真的是觉得董主任又老又昏聩，不管做什么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把所有的责任都压在基层，自己什么都不做，还天天给手下人提出各种不合理的要求，将自己的利益远远放在公司利益之上，已经完全不符合公司的要求。
咱们公司的办公室事关重大，要是继续交给董主任这种人，我看咱们公司迟早要山崩地裂了。”
董石强感觉一阵难言的眩晕，几乎要翻白眼晕过去。
陈阳这个刚上班一年的年轻人，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辱骂他这个办公室主任？
就算他说的是真的，这种话也是你能直接说出来的吗？
“沈总，你，你不能听这种人胡说八道啊！”董石强已经慌了神。
隽星国贸的办公室主任收入太高了，内退那点微薄的工资根本不能支持他奢华的生活，更不可能支撑他的威严和体面，可他偏偏没什么威胁沈巧音的地方，因为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个办公室主任这几年将一切责任全都扔出去，公司替换他不会有任何为难，自己的下属也绝不会为了他放弃自己的前程。
他颤抖着看着沈巧音，几分钟之前他肯定是不会相信沈巧音为了这点小事跟他这样的老员工为难，可现在他不敢确定了。
沈巧音依旧把双臂抱在胸前，看着董石强可怜巴巴看着自己的模样，她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只是悠然长叹道：
“董主任，您是公司的老员工，说起来我也不能这么无情——这样，你这次做出重大失误，本月考核按不及格报备公司人事部。
之后就按照您制定的规章，该待岗待岗，该培训培训，咱们是正规公司，不会做太出格的事情，怎么样，您同意吗？”
这……
董石强如同遭受一记重拳，似乎一下老了十几岁，陈阳也不禁轻轻皱起眉头，暗道这个女人虽然刻薄无情，可真的是……很有手腕！
之前只有董石强考核别人的份，谁敢跟办公室主任的考评定一个不及格？又谁敢给他一五一十地培训，要是培训不通过又如何？难道要给他降岗位，还是直接开除？
可偏偏董石强还不能直接拒绝。
接受，他可能还有机会继续坐在办公室主任位置上，一年的工资加股权足能拿到近百万的高薪。
拒绝，以沈巧音的铁石心肠，他估计会被直接开除，他五十多岁的人了，上哪再去找这种高收入？
他颤颤抖抖地点点头，嚅嗫道：
“好，我，我知道了，我一定努力改正。
沈总，您，多谢您给我一个机会，我……我找谁培训呢……”
“他就行！”
沈巧音竖起纤纤玉指，对准陈阳，冰冷的脸上终于再也绷不住，慢慢浮出温柔的笑意。
“我爸之前非常推崇东北的一套管理方法，叫‘领导参加劳动，员工参与管理’，只是他一直没有精力将这个方向推广落地。
现在我在，索性试试这个方法如何，从今天开始，我会大量让基层员工投入管理之中，而领导也要积极参与各方面的业务。
如果只会上传下达，也无所谓，公司收购了很多的工厂，有很多职位可以给大家安排和学习，一个良好的公司不应该要求人人都当卷王，但绝不能容下一个企图折磨同事的人。”
说着，她环视四周，目光从陈阳的脸上移开，抬高声音朗声道：
“公司未来的发展任务是让大家有尊严的生活，让隽星国贸再次成为京州人人向往的地方。
请大家教我、帮我——”
说到这，她朝办公室的众人轻轻欠身：
“打扰各位工作了！再见！”
沈巧音径自离开，笔挺丰腴的身材摇曳生光，仿佛能照亮阴暗的走廊，而她走之前留下的话更是如晨钟暮鼓一般震撼心灵，让本来习惯每天俯首搬砖的牛马们脆弱麻木的心灵深处渐渐生出了一团温暖的东西。
市场部的大多数人挺年轻，刚刚进入公司的时候也青春热血，盼着在隽星里学到本事、做出事业，跟着这个传奇公司一起创造令人羡慕的业绩。
可进入公司之后他们才发现这些年隽星老迈臃肿，高层不知所谓、中层甩手掌柜，大家层层压实责任，基层苦苦挣扎却又完全看不到方向。
这些年挣扎许久，大家也都认命，知道凭牛马的努力不足以改变命运，也只能忍了慢慢在这个渐渐腐烂的公司里苦熬等待自己的命运。
可今天……
唔，别的不说，这老板画饼的手艺挺不错的，好像比其他人强了一点啊。
跟沈巧音一起到来的众人齐刷刷地愣了几秒钟，这才在一片惊异中稍稍回过神来，失魂落魄慢悠悠地追上去，王爽踩着一双高跟鞋，走的时候脚下拌蒜，险些摔倒在地。
她强迫自己站好，这才把复杂的目光投向陈阳。
王爽是董石强推荐的人，原以为自己是去给董事长沈铁卫当秘书，搞了半天，原来是为新任总经理沈巧音服务，这让王爽顿感喜从天降，谁不愿意从最初开始跟着公司的总经理逐渐成长。
可没想到沈巧音之前一切都正常，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狠狠折辱董石强的面子，这让王爽毛骨悚然，下意识地感觉到了一股恐惧。
好像小时候妈妈的脸色不好，但还没有打自己的时候那样。
她目光投在陈阳的脸上，有些幽怨。
这个曾经苦苦追求过自己的男人依旧帅气，年轻干练的气质和健硕的身体完全符合王爽对心中理想型的要求。
但陈阳家境普通，在隽星也只是个基层牛马，见识到高层奢侈的生活后，王爽认为自己的选择绝对没错。
陈阳不能给她想要的一切，她不想跟陈阳一起辛苦打拼，节衣缩食的还房贷。
因此，当时董石强询问王爽是否单身的时候，王爽毫不犹豫地说是。
她当时本来想跟陈阳商量一下，让两个人暂时装作不认识来套路一下董石强，以她的本事，拿捏董石强的儿子易如反掌，之后等她左右逢源，等董石强退休了，他们依旧可以再畅想一下未来。
可陈阳毫不犹豫地选择跟王爽切割，干脆利落地像丢掉一件垃圾，完全没有之前苦苦追求王爽时候的温柔体贴。
他完全没有听王爽解释自己的宏大设想，就干脆将王爽赶出家门，恩断义绝，这让王爽午夜梦回时还气的牙根痒痒。
她本以为有董石强做靠山，拿捏陈阳，将他赶出公司易如反掌，没想到今天居然出了这种事——新来的总经理居然犯病站在陈阳的一边。
她跺了跺脚，丢下董石强，快步跟上沈巧音离开。
董石强石化一样站在原地，一脸苦闷地看着陈阳，表情极其痛苦。
他真的很想狠狠发作，狠狠跟沈巧音爆了，可岁月早就已经磨平了他所有的胆识，这些年的荣华也终究让他不敢鱼死网破。
垂手站在原地许久，董石强终于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甚至略带猥琐的笑容，颤颤抖抖地走向陈阳，憨笑着道：
“小，小陈啊，咱们，咱手下留情啊。”
陈阳见这个平时高高在上随意拿捏公司众人的办公室主任这一瞬间成了这样，顿感一阵难得的快意。
之前自己并没有犯错，他却仅仅是因为自己跟王爽交往过就迫不及待地贴上来。
这不是他犯贱，只是对他来说，随手敲打一个小牛马比随手拍死一只蚊子可简单的多，牛马怎么有胆量拒绝自己的严格要求？
现在啊……
唔，现在该怎么办来着。
陈阳幻想过无数复仇的场面，可真的到了这一刻，没什么经验的他居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
定了定神，他掏出手机，打开QQ，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头像。
“徒儿。”
“师父，怎么啦？”虎式坦克头像的小徒弟欢快地回复了一串文字，还带了一个卖萌的可爱表情。
“唔，师父想问问，要是有个坏人落在你的手上了，你一般都是怎么处理？”
“啊，这个……皮鞭蜡烛？”
“能不能温柔一点，有点可操作性？”
“牛的，还是师父善良。”小徒弟稍微停顿了片刻，又道，“那就让这个坏人一直做她不喜欢的事情，然后你还要夸他做的好？这样行吗？”
陈阳深以为然，缓缓点了点头：
“牛的，不愧是我的徒弟。”
“嘻嘻，师父，你跟生活对线的战况如何了？”
“啊，你师父本来已经被打的没状态了，可对面越塔追我，我的队友过来支援，一个大就把敌人秒了，这下拉扯出一点发育空间了。”
“牛的，以师父的本事，马上要CARRY起来了！”
陈阳看着不断蹦出来的文字，愈发感觉心里满是暖意。
他收起手机，平静地道：
“董主任虎落平阳，我要是欺负您岂不是成了狗了。
这样吧，我肯定会在沈总面前说您的好话，考核也只有一个——我们市场部的本月考核，您按照规章好好报上去，不偏不倚就行了。
仇部长，这个要求可以吗？”
在一边挂机许久的仇国超如梦初醒，他看着陈阳，半晌才咧嘴傻笑，嚅嗫道：
“好，太好了！咱们，咱们要的就是个公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