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巧音打开咖啡机，给自己和陈阳各倒了一杯咖啡，又猛猛地给自己那杯加了大半杯的奶昔和糖，一杯咖啡硬是被她搅拌成了灰色的奶茶。
她看着陈阳，轻轻歪头：
“有点紧张。”
“啊？”
“有个人在外面看着，紧张。”她说着，脸有点红，“你想喝什么自己倒，我不管你了。”
“……”
咳，小徒弟这社恐，稍微多个人就开始有点发作，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搞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陈阳也不客气，自己掏出一个杯子，研究了一下咖啡机的用法，不禁连呼高端，顺便给自己来了一杯不加糖的黑咖啡。
他转过身来，他又看到沈巧音拿着手机码字，他还以为沈巧音是在给自己发消息，可半天并没有收到消息，而沈巧音发了一半还陷入沉思，这让陈阳开始有点好奇。
“这是在写什么？”
“人设。”沈巧音说着，直接把手机转过来展示给陈阳。
只见她手机里的备忘录中分不同的人、不同的场合都有专门的人设，最上面的有在董事会开会的时候要注意什么，进门的时候该怎么走、坐的时候手该怎么放、腿该怎么摆、说话的时候语速如何。
下面还有王爽、其他中层、基层的员工时应该如何，更有专门记录自己的心得，看看自己什么方向可能出了问题。
“吾一日三省吾身，不错，有点先贤的意思了。”陈阳看得目瞪口呆，之前还质疑小徒弟的演技，没想到人家早就意识到了自己的缺点，而且还在不断地改进。
不愧是总经理啊，真厉害。
沈巧音略得意地轻轻哼了一声，又给陈阳发消息。
【虎式甜妹：师父不怕我在师父面前也是装出来的咩？(￣?￣)】
【旭日当空：有啥好怕的，我这点自信还是有的。我相信我徒儿不会对我这样。】
【虎式甜妹：感动捏(??︶??)师父之前被白月光骗过还这么信任我咩？】
陈阳笑了笑，又稍稍凝思，组织一下词汇，沈巧音期待地等待着，很快，手机上出现了一行字。
【旭日当空：科学家见过月亮和群星的照片，那不过是一堆清冷的岩石碎屑、冰冷的风暴尘埃，人类不死心，登上了月球看看，发现月球还真的就是这样。
但这不妨碍所有人深信在茫茫宇宙中有一颗星像地球一样充满生机。】
【旭日当空：那里一定聚集了人类对宇宙所有美好的想象，就像孩童时代懵懂岁月就开始想象的那样。
那里一定也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就像我们脚下的这颗星球会地震、有台风，夏天热的不行，但不妨碍人类对她寄予所有美好的愿望。】
【旭日当空：我相信人类一定会找到，也相信我一定会找到。】
【旭日当空：以上】
沈巧音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被击中了，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静静地看着屏幕里不断蹦出来的字久久说不出话。
她没想到自己一个平A换来了陈阳的大招。
不过也是，从刚认识的第一次闲聊开始，陈阳就一直是个在现实中笨拙，但在网上充满了浪漫主义风格的人，他的浪漫不是风花雪月不是礼物钞票，而是一种看惯了生活之后还能苦笑着上路的感受。
沈巧音认为师父其实也有点社恐，只是被他坚硬的外表和长久的习惯很好的掩盖了。
所以她才会觉得他们很像很像……
她慢慢从桌上拿起那本《翦商》，轻轻挡在脸前，用和缓的声音道：
“师父还记得这本书吗？”
“记得。”陈阳瞄了一眼，有点吃惊，“你看了很多遍？”
陈阳最初买这本书的时候不小心买到了盗版，纸张图片拙劣的没法看，没办法，他又找了本正版，但也因为之前已经看完了，所以之后也只翻看了几遍。
后来工作实在太忙，后来陈阳也搬到了自己的新家，王爽不喜欢这些书，觉得放在家里碍眼，陈阳舍不得将它们卖废纸，正好小徒弟说想要，陈阳就乐呵呵地贴上邮费自己把这些书全都送给了小徒弟。
哦，陈阳那时候还觉得自己的小徒弟是个二百斤的甜妹，真的只是觉得小徒弟投缘，所以才……
“师父说，《翦商》是你唯一留下的书。”
“留下的是盗版的那本，我总不能把盗版的寄给你，那也太丢人了。”陈阳抿了一口咖啡，有点怀念地道。
这本正版的《翦商》已经被沈巧音从头到尾翻看过许多次，甚至还做了很多的笔记，并写下了学习心得。
沈巧音摩挲着书页，冷漠的脸上露出几分笑容：
“你送我的那些书里，别的书看完就看完了，但这本书我看了好多好多遍。
我从小就开始……记录并修改自己的人设，我以为这是一种……非常猥琐，非常愚蠢的事情，可我看到这本书的时候，意外的发现有一位先贤也在做类似的事情。”
陈阳一愣，随即想起了书中的内容。
周文王被困羑里，开始苦练殷商的术数推演之法，他一边推演一边记录，考古工作者发现，他极有可能是在一个狭小的屋子里不断刻龟壳，将自己总结出来的种种想法刻在上面。
这在那个相信巫术的时代是一种非常危险的行为，一旦被发现，可能要遭受灭顶之灾，可他依旧不断地记录，不断地推演总结，这本书的作者甚至认为周易上的字字句句都是文王在那种时刻留下的日记，用自己总结出的“规律”窥探天命和凶吉。
考古学家挖出文王的居所后，在一个厢房的地窖中挖出了一万多片龟甲，龟甲上刻着的文字小的只有小米粒这么大，笔画细细的比头发丝儿还细，有些甚至只有1毫米见方。
沈巧音看到这段记载的时候好像透过层层历史找到了自己答案，原来贤如文王，也准备对抗被视为天命的时代时也是这样孤愤且小心，用这种手段记录自己的想法并寻找完成鼎革之夜的方法。
“小时候看封神榜的时候还以为周文王回去之后振臂一呼就立刻反了，原来他谨慎小心了这么久。
我一想到多年前的先贤也曾经在这种狭小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刻微雕，表面还得装作大义凛然不畏生死鼓舞人心，突然感觉好熟悉。”
“原来数千年的时光容易消逝，人在面对挫折的时候很多事情还是相通的。”沈巧音眨眨眼，陈阳这才发现她笑起来一双眼睛灿烂生光，“之前很长时间我一直觉得我这样的行为很猥琐，看到这，我突然得到了不少心理安慰，多谢师父给我的礼物——我觉得，冥冥中你是了解我的，不然你把你之前买的书都送给我了，留下唯一的一本盗版书就是这本，而我又偏偏很喜欢这本书。”
“唔，虽然只是一个巧合，但这能帮到你，我很开心。”陈阳非常实在地说，“不会这本书的作者给你付广告费了吧？”
沈巧音道：“这个倒是没有。文史类的书里的观点我从来不肯全信，不管作者是谁，我之前请教过不少搞文史的专家，也有不少对这本书嗤之以鼻。
但在我老爸让我准备回来的那段时间，这本书确实给了我巨大的帮助，可能这就是缘分。”
沈巧音托腮侧坐，说话间却慢慢坐直身子：
“不过这样真的好累，还好有师父在，我总算不用见到所有人的时候都这样伪装。
接下来公司势必要进行大调整，师父要是愿意帮我，中层的职位，我可以让师父随便选一个！”
陈阳本来已经在点头，可听到这个要求，忍不住蹭地一下站起来，一脸惊恐地道：
“啥？”
“随便选一个哦。”沈巧音眨眨眼，又有点不好意思，轻轻扬起下巴，“不行吗？”
沈巧音上午已经决定对公司的中层大清洗，中午董事会众人肯定饭都吃不下，想尽量多保留几个职位。
可没想到陈阳居然得到了这个荣幸，沈巧音居然已经送上了这样一份大礼。
他一时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样陷入了沉默。
许久之后，沈巧音办公室的门打开，陈阳低着头缓步走出来，路过站在门口的王爽身边并没有停下，而是一路前进，潇洒地进入了电梯。
王爽刚才一直站在门口，见陈阳低头走出来，低声想要说点什么，可她的声音颤抖着，却最后被憋在了嗓子里
刚才在门口，她隔着玻璃看着沈巧音和陈阳的剪影，两个人好像聊了些什么，之后陈阳就大步离开，难道两个人出现了什么矛盾。
她稍稍松了口气，心道最担心的就是陈阳和沈巧音有什么私交，要是两个人吵架了，这可太好了。
想到这，她赶紧推门进去，只见沈巧音摊开面前那本《翦商》，一边看一边小口小口喝凉茶。
“巧音姐，下午开会吗？董事会的领导们都想跟您聊聊。”
沈巧音嗯了一声，随口道：
“不着急，午休之后再说。
还有，阿爽，刚才陈阳先生想推荐你当董事会秘书，你有兴趣吗？”
“啊？”王爽脑袋一空，“我，我现在不就是秘书吗？”
沈巧音慵懒地把双腿伸长，柔声道：
“你现在是我的私人秘书，我想让你兼任董事会秘书，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