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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山的旧事

    吴竹那件事情发生以后,我和吴竹不再像之前一样天天出去疯玩,他变得冷静了些,而我整日则是叫苦连天。

    那件事情就像一根刺狠狠扎在我身上,总是若有若无的影响着我,在这些天里,我时常会想起吴竹失声痛哭的样子。

    这样的苦恼持续了很久,在十月份中旬里面,我几乎找不到任何学习的状态,每天都是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我很清楚我在挣扎,但是我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而挣扎,或许因为是我不够了解自己。

    那一天我做了一个梦,只有四个小时,我却回忆起了好多我刚出生时候的事情……

    我出生在老家,在医院里面做完手术以后,我是在农村长大的。

    我出生的地方就是个四面环山的盆地。老家的人们痛恨这些山,他们弯着腰种了一辈子田,这些山就像是关着囚犯的高墙一样,困住了每一个踏实的老家村民。

    那个时候,县城和农村很割裂,想要去县城只能等巴士,每天一班,而且每次都是人满为患。人们在颠簸的车上挤来挤去,谩骂着,空气里面全是焦躁不安的味道,一辆巴车,更像是一个火药桶。

    所以,很多乡镇的人们没有了去城里的心思,他们生在这里,也决定在这里离开,用自己的一辈子来做这个村子的卫道者,见证数十年的丰收。

    但是他们的确痛恨这些山。

    在城里出生以后,我和我妈妈没地方可去,于是到了村子里面生活,到了我祖父祖母家。

    我妈生我的时候吃了很多苦,大出血,医生当时说我妈妈差点丢了性命。

    这样的大创伤,更是需要好好坐月子来修养。而且因为太虚弱,我妈妈的身体又不好,所以没有奶水,我只能买奶粉喝。

    生活很艰难。这些都是在我长大以后,我妈妈告诉我的一些过往,它们就这么再现在了梦里,让我有些陌生。

    ……

    我听见了我的啼哭声,在这个梦里面我不知道我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可我和那个躺在床上的婴儿一起哭泣着。

    “他饿了……孩子饿了……”

    我妈妈躺在床上,脸色依旧是苍白的。她好像有些不适,因为身下的床是稻草床,而不是我大伯大妈他们房间里面的席梦思,这样的床睡起来很硌人,更别提我妈妈是一个刚生产完的人。

    她看我一直啼哭着,哭的撕心裂肺,像是要把嗓子给哭哑,要把这栋小房子给哭穿,眼泪就这么从她的眼角滚落了下来。

    我的祖父母也听见了我的啼哭声,他们急匆匆的过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碗。这已经是他们喂我的不知道第几次,每次喂完我以后没多久,我就再一次哭起来,越发大声。

    碗里面装的,是糖水。

    “你们要给丘山买奶粉喝……他哪里能一直喝糖水啊!……”

    眼泪把我妈妈美丽的面容弄得实在有些狼狈。她已经讲过几次,我需要喝奶粉,但是祖父祖母他们没有去买,还是拿着糖水应付着。

    “你不是有奶吗?哪里要去买那个东西……喝奶粉的孩子以后不聪明的!”

    他们解释着,然后继续喂我喝糖水,有时候我或许是哭累了,难得可以睡上一会,祖母就会抓紧时间跑到我妈妈那里去让她喂奶。

    可是,那样的手术以后我妈甚至是丢了半条命,她已经尽全力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了,哪里还有什么奶水给我喝呢?

    不信邪的祖母甚至是用嘴吸,可是结果依旧是没有奶水。没过多久,我又一次哭了起来,像是拉响警报一样,让所有人开始头疼。

    祖父祖母妥协了。他们最后还是买了奶粉给我喝,因为我是他们的孙子,是他们亲生儿子的血脉,要是没奶喝我可能连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但是,喝了他们买的奶粉,我总是会排便不畅,每次都会痛苦得大哭出来。我妈妈知道,那是因为祖父祖母买的是便宜奶粉,所以我喝了会感觉肠胃不舒服。

    但她什么也改变不了。因为我们在农村,在我的老家,在我爸生活的地方,但是我爸这时候在越南上班,他要养活我们母子俩,所以即使我妈在坐月子,他也没时间来看上一眼。

    而在这里是祖父祖母说了算,我妈妈说什么是不会引起重视的,毕竟她是个外地的媳妇,是个没收一分钱彩礼的媳妇,她是因为爱着我爸才嫁到这里来。而我,是他们的外地媳妇的儿子。

    至于我的父亲,他是计划生育超生的一个最小的儿子,是为了逃避罚款,祖母喝了几剂堕胎药都没能打掉的最小的儿子。他啊,十七岁就辍学出来打工了,在外地漂泊着,遇上了同样漂泊着的我妈妈。

    他是不受待见的儿子,我是不受待见的儿子的儿子。

    “卖完儿子卖孙子……”

    祖父祖母小声的嘀咕还是被我妈妈听见了。老爸很爱我妈,他决定以后会在我妈妈的家乡生活,也就是我现在读书的小县城。但祖父母不认为这样很明智,他们想要把我爸捆绑在自己身边。

    现在,我这个孙子,也会跟着我妈妈一起去她生活的地方。

    ……

    我从梦里惊醒了,这段时光我完全没有印象,但却是我妈妈一辈子忘记不了的痛苦。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受苦,但是自己虚弱的身体没办法支撑她继续照顾我……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或许我和山有着很特殊的羁绊,在四面环山的地方出生,去到另一个地方长大,那里却还是群山环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