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身形一顿，随即转过身。
只见对面池边的石台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老和尚，和寺内其他弟子不同，老和尚身上的袈裟和布衣皆是雪白，他手中捏着一串佛珠，面目慈祥朝芙蕖看来。
整个人透着几分超凡绝尘的仙味。
同周围萧瑟的院子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究竟是人是鬼？
明明刚才这里还一个人都没有，怎么悄无声息地就多了个和尚？
芙蕖狐疑地盯着他瞧了半晌，随即指着自己不确定出声道，“大师你是在跟我说话？”
老和尚微微一笑。
“施主既是为了寻找答案而来，又为何选择无功而返？”
他的语速缓慢，声音嘶哑，却有种让人内心逐渐平静下来的力量。
“谢谢，我不找什么答案。”
芙蕖不想同他做多闲聊，转身就要走，却听得老和尚再次出声道，“这里的净华莲池是种下的因，而施主追寻的，则是这段缘的果。”
芙蕖猛然停住脚步。
随即调转方向过石桥，朝着老和尚走去。老和尚始终淡笑着瞧着她，眼眸似包含千罗万象，有着看透一切的超然和智慧。
直至到了人跟前。
芙蕖才看清那双眼睛不似远处瞧着那般有神，虽是朝着她这处方向，那目光实则难以聚焦击中。
越看越觉得怪异。
为了证实心中猜想，芙蕖弯下腰，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见面前之人毫无反应之后，不由讶异。
果真看不见。
芙蕖问道，“大师如何称呼？”
老和尚闻言双手合十，垂头道，“老衲法号，妄真。”
芙蕖犹豫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将怀里的十世菩提珠拿了出来，她摊开手掌，蹲在老和尚面前，试探性问道。
“妄真法师，我这法器可还能修？”
她不确定老和尚一定能想到办法。
但是他既然主动提到了这净华莲，想来应该是知道些什么才是。
老僧伸出手，夹起一颗佛珠在指尖，那精准度，让芙蕖神色一怔，一度怀疑他的眼睛究竟看不看得见。
“莲池已毁，心魔已成，既然镇不住魔，余下的不过是残留的俗物罢了。”
老僧指尖微微一用力。
那颗佛珠霎时成了粉末，芙蕖惊恐地睁大眼，看着自己掌心里的佛珠随之成了一团焦黑灰烬，随风消散于空中。
她的佛珠！
那一瞬间，她的心忽然钝痛了一下。就好似想要抓住的最后一丝念想也被剥离了一般，眼眶不由发酸，想要落泪。
“想要重新镇魔，需得找到比净华莲心和万年金蝉更坚毅的东西。”那双空洞的眼眸落在她的身上。
芙蕖木然看向他，声音艰涩道，“什么东西？”
“遗失的本心。”
“和一根被降魔杵斩断的情丝。”
芙蕖被他这莫名其妙的话语弄得一头雾水，瞬间有种被人戏耍的愤怒感蔓延心头。
她气得将手中帕子扔在地上。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想镇什么魔！老和尚你今日要不把佛珠赔给我，咱们俩这事就没完！”
迎上她逐渐变得不善的目光，老僧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在芙蕖起身的前一秒，他陡得伸出手，手指轻点在她的眉心之间。
无数画面快速涌入她的脑海里。
像是强行插入了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
那些画面闪现太快，芙蕖根本还未来得及看清，随着身体忽然传来巨大的失重感，周围的景象瞬间变得扭曲。
待她身子落地时。
芙蕖看着屋子周围熟悉的摆设，才惊觉自己竟然回到了林裕所住的厢房里。
林裕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正欲沉睡之际，忽被屋子里传来的响声惊动，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他坐起身子，看着那摔倒在地上的身影后，神色不由一怔。
“芙蕖师妹，你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大白天的他是见鬼了还是梦游了。
这该死的老和尚！
弄坏了她的佛珠之后，竟然还直接动手就将她赶了回来！出家人咋了？出家人就可以蛮不讲理，弄坏人东西不用赔的吗？
芙蕖骂骂咧咧站起身子。
林裕来到桌边坐下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芙蕖气呼呼地将刚才在那院子里的经过同他全部说道了一遍。
“你说那大师法号叫什么？”
林裕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不确定地再次出声问了一遍。
“妄真！”
芙蕖说完，对上他呆愣的目光，皱眉道，“你这么看着我作甚？”因为心里还憋着气，所以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生硬。
“我想确定自己刚才是不是已经睡着了，这会在左面那个来着。”
他说着伸手用力掐了把自己脸颊，随即痛得嘶声吸了口凉气，“原来不是我梦游，而是你大白天的撞鬼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
芙蕖没好气打了他一下胳膊，本来就因为佛珠的事不痛快，这会他还要在这里跟她神神叨叨。
“是真的，我没胡说。”
见她转身要走，林裕连忙拦住她，再三确认，“你确定今天见到的那个和尚叫妄真？”
“你不信就算了！”
芙蕖翻了个白眼，不想同他多说。
林裕拉住她手臂解释道，“不是我不信你！天音禅寺现在资历最老的住持长老都是了了字辈的！唯一剩下的妄字辈的妄真法师早在百多年前就已经圆寂了！”
“你……你说什么？”
芙蕖闻言神色一惊，随即眼中闪过不可思议。
林裕郑重点了点头。
早在正魔第一次交战失败之后没多久，魔界的人突袭天音禅宗，妄真禅师重伤不愈，没隔几个月便在自己居住的院落之中坐化圆寂了。
这事年代太过久远。
就连天音禅宗的弟子知道其法号的人并不多，林裕也只是在山庄里收藏的那卷万宗册上见过记载。
芙蕖只是一个才修炼成人形的花妖，资历尚浅，更加不会知道这件事，所以他并未怀疑过她会拿此事扯谎来捉弄自己。
芙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今天见到的老僧竟然会是一百多年前就已经死了的人。
她忽地想起那荒废已久的院落，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没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另一边，了尘在殿外候了多时，看着不远处走来的一群人，他冲着为首的女人双手合十，垂首道，“元音长老，许久未见，住持已在殿内恭候多时。”
柳元音拱手笑着道，“有劳了尘长老带路了。”
两人说着一道朝着殿内走去。
了尘想起在厢房养伤的林裕，开口道，“贵派之前走散的两名弟子，在山下遭到妖怪袭击，被安排在厢房养伤，如今应是好的差不多了。”
“噢？”
柳元音闻言停下脚步，疑惑挑眉，“在下此趟途中并未和弟子走散，大师确定你们救下的人是我们玄音阁的弟子吗？”
了尘闻言笑意顿时僵硬在了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