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华这一招毒辣异常。
城内士兵绝大多数都是从昌平征召而来,昌平就是他们的老家。
里面有很多都是他们的至亲父母,战场上遇到这些人,仗还怎么打?
果不其然,时间来到第二天,当城头上的守军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顺军,第一时间不是发出警报,而是抱头痛哭。
“父亲,我看到了我父亲!”
“欢儿,我的孩子,他才刚刚10岁!”
“开门,我要去把他们接回来!快开门!”
……
整个城墙上差不多都是这类声音,就在城内大营,朱慈炯面无表情,其下站着李若琏,宋延恩,马洪元等一众将领。
只不过此时人们的脸色都不好看。
“陛下,吴国华这条毒计实在是太棘手了,现在军中士兵斗志全无,一会顺军攻城,我们根本挡不住!”
朱慈炯轻轻颔首,他何尝不知道这是一条毒计?
可足足一个晚上,他愣是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
“报!”
也就在此时,传令兵快速冲进营帐。
“启禀陛下,北门守军哗变正在冲击城门…”
来了,果然事态朝着难以控制的方向发展,这才刚刚开始,若不能处理好,恐怕不等顺军攻进来,蓟州城内就先乱了。
“走!去看看!”
朱慈炯第一次感到身上压力山大,带着李若琏、宋延恩一路来到北门。
蓟州城北门外,从昌平赶来的百姓都来到城墙边,北门内部,上千步卒正在冲击城门。
城门守将是宋延恩手下郭箄亮,他带着几十名步卒死死挡在城门前。
“让我们出去,我们的亲人就在外面!”
“郭将军,若是再不开门,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最多在等十息,不开门就开枪!”
“对,不开门就开枪!”
步卒们群情激昂,郭箄亮拼尽全力劝阻,依然没有任何效果,不仅如此,他的声音甚至都在吵闹声中被湮没。
宋延恩看到这一幕,脸上充满了担忧。
“陛下,怎么办,长此以往必然会出大事!”
朱慈炯何尝不知道,看着这幅局面,他深深的吸了口气。
“打开城门!”
“什么?陛下三思!”
“不可啊陛下,外面可是有着数量众多的顺军,城门一开,蓟州必不可守!”
李若琏,宋延恩两人眼中写满了恐慌,朱慈炯却并未有多表示,从腰带中取出一柄短铳,对天鸣放一枪。
“砰!”
枪声迅速让所有人安静下来,他们纷纷朝枪响的地方看过来,才发现朱慈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大家身后。
皇帝陛下亲临,步卒们纷纷跪了下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慈炯扫了眼跪着的众人,淡淡道:
“我知道你们心系家人,我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我决定打开城门,放你们和家人团聚去吧。”
众人一听全都喜极而泣,和家人相比,效忠朱慈炯似乎也变成了可以放弃的事情。
于是,第一个人跪地磕头,转身离去,有了第一个,很快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仅仅片刻,足足上千人都放下了武器,站到城门附近。
朱慈炯依旧没说什么,等所有人选好了,他才示意郭箄亮打开城门。
郭箄亮不情不愿的命令手下转动木轮,放下吊桥,打开城门。
当城门打开的一瞬间,所有放下武器的步卒一股脑的冲出去。
但还不等他们和外面的亲人相认,在那些亲人身后埋伏起来的顺军立刻冲出来。
蓟州城门打开,这可是一个无比难得的好机会,他们赶这么多百姓过来,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
如今城门大开,不赶紧冲进去还等什么?
顺军一动,在他们身前的那些百姓可就遭了殃,他们纷纷被马匹冲撞,不少人倒在地上,被人群和马匹踩踏,仅仅几个呼吸,就有上百人一命呜呼。
蓟州城外瞬间变成一座修罗场。
顺军的数量很多,士兵都想抢入城内,立头功,伤害的数量还在呈几何倍数增长。
城内刚刚放出去的步卒看到亲人被马匹践踏的血肉模糊,一个个如同疯魔了一般哭泣,叫嚷起来。
朱慈炯来到城墙上。
把这些步卒放出去,他第一时间命令郭箄亮关闭城门,吊桥重新升起来。
顺军动作快,但前面有百姓阻挡,他们还是没有来得及冲上城门。
看着城墙外百姓悲惨一幕,朱慈炯心头也不是滋味。
百姓被推出来就已经注定了他们的命运。
一夜时间,朱慈炯想过很多,始终没办法解决吴国华这条毒计。
不是他的计谋多厉害,而是太毒了,不管如何,昌平城百姓也很难活命。
朱慈炯最终下定决心。
他不打开城门放人出去,顺军不会从百姓的身后纵马冲撞。
那时,所有的压力都会落在朱慈炯自己的肩上。
手下的步卒会怪他无视他们的亲人。
说不定激进者还会对他展开报复。
既然这样,他何必做这个坏人。
放人出去,让他们团圆。
可团圆之后呢?
杀戮从未停止,昌平百姓从被赶出城的那一刻,就都已经是死人了。
深吸口气,朱慈炯做了他此刻最艰难的决定,他要利用这些人的死巩固蓟州城防。
让魏定芳做了个硕大的喇叭筒。
朱慈炯的声音高亢,尖锐。
“诸位,你们是我的步卒,同样也是我的兄弟姐妹。”
“你们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看到外面亲人被敌军驱赶,我心在滴血。”
朱慈炯的声音传的很远,骚动的步卒们全都纷纷的向他所在方向望过来。
城内由之前的混乱开始变得安静,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等着他的话。
“我有心打开城门放你们离去,让你们和亲人团聚,可是我们的敌人却在这时派兵冲杀,让亲人们处在苦难中。”
“兄弟们,我们都是七尺男儿,难道就不能拿起武器保护自己的亲人吗?若连这都做不到,我们生而何意?”
仅仅是几句话,就把在场所有人的情绪调动起来。
是啊,当他们看到亲人都在城外,他们悲痛,他们愤怒,他们心系家人。
朱慈炯不顾蓟州安危,没有强制挽留他们。
还打开城门,让他们和亲人相见。
一切种种,朱慈炯无可挑剔。
可顺军却在这时冲杀出来,不管亲人死活。
和朱慈炯相比,顺军才是恶魔,才是始作俑者,才是他们痛恨的源泉。
“听陛下安排,和顺贼不共戴天!”
“为家人报仇,我当食贼肉,饮贼血!”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今日就算一死,也将踏平敌阵,削尽敌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