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们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迅速上前查看情况。
队伍后面，有不少人好奇地往前面张望。
宋晨斐回过头对宋家众人道：“我去前头看看是什么情况。”
说着，迈开步子快速往前走去。
自从背上的鞭伤完全结痂，身上的枷锁和脚镣对他这个习武之人而言，已经不算多么沉重的负累，更多的影响是束缚带来的不便。
“我也去看看。”
宋弯弯想到昨晚的模拟情景，也拔腿跟了上去。
“宋老爷子，前头是怎么了？”
看到宋家有人上前查看情况，后面的队伍里很快便有人走到宋家人所在的位置，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官差除了在第一天磨了磨他们的性子，后面一路上，对犯人管理并不苛刻。
也因此，百余人的流放队伍，拖拽出了将近三百米的松散队伍。
走在后面的犯人，并未听到前面的骚乱，只知道队伍突然就停了下来，又担心跟着官差去凑热闹会不小心触到霉头，干脆便来问走在中间的宋家人。
老爷子摇了摇头：“不清楚，听动静像是有人倒下了。”
“啊……”
前来问询的几人听到这话，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心中不免有些戚戚然。
他们身边，也有身体到达了极限的人。
虽然这一路上已经走得很慢，官差也没故意折腾他们，给足了他们适应的时间和空间，但总有人的适应能力没那么强大。
可以预见，越是往后，队伍里倒下的人，会越多。
宋弯弯跟着大伯往前跑了几十米，很快便看到了聚拢在一起的十来个谢家人。
除了谢老爷子，其他则是谢家外室三房儿子和他们的正妻，以及正妻所生的几个孩子。
“娘，娘啊！”
“娘您怎么就这样丢下我们了啊，娘……”
“呜呜呜，祖母，呜呜呜……”
“……”
聚拢在一起的谢家人，有人蹲在地上哭喊，有人站在一旁眼神漠然，有人表情复杂得像是调料盘。
还有人表面伤心，眼里却满是痛快的笑意。
谢老爷子站在身旁，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神情看上去有些木愣。
其他谢家人并未上前。
谢家大房和五房更是站在远处，冷眼旁观着这一幕。
被人群围在中间的，正是谢家老太太。
她仰面躺在地上，脖子上的枷锁还没取下，脑袋向后耷拉着，口鼻都有鲜血溢出，双目圆瞪，已经断了气。
“行了，吵什么吵，都让开。”
领头的中年官差从前面走过来，冷着脸驱散开谢家人，看了眼倒霉摔死的谢家老太太，脸色有些不好看。
他这几天已经够迁就这帮人，结果还是在离开官道前死了人。
倒不是不能死人，他干这行也有些年头了，还没有哪一次不死人的，只是现在还没走出官道，尸首处理起来十分麻烦。
他左右看看，对身边几个官差道：“把她的枷锁取下来，连人抬到马车上去。”
“是，头儿。”
几个官差应声上前，迅速拆下老太太身上的枷锁，之后将拆下来的枷锁和尸首，一起抬到前面丢上了马车。
谢家外室三子，眼睁睁看着谢家老太太尸首被抬走，全程没敢吭声。
包括之前状似哭得很伤心的谢老二。
谢老二便是昨晚在谢家女眷和孩子争吵不休时，不停在旁边使眼色，示意妻子转移矛盾的那个谢家外室子。
他也是谢家三个外室子中的长子。
谢老爷子从怔愣中回过神，声音嘶哑地张嘴问道：“差爷，不知贱内的尸身，要如何处置？”
“晚些你就知道了。”
领头的官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转头又扫了一眼周围众人：“你们最好也都祈祷自己不要死在半道上，不然……”
后面的未尽之言，令众人心情一阵沉重。
想也知道，死在半道上的犯人，别说棺椁，就是全尸，大概率也是留不了的。
谢老爷子眼眶红了红，眼里闪过悲痛。
他抖了抖嘴唇，终究没说出什么求情的话来，眼睁睁看着官差们转身离开。
宋弯弯没有看完全程。
严格来说，她才刚凑上前看了一眼，都没看清谢家老太太的死状，就被宋晨斐转身挡住了视线：“走，弯弯，回去。”
然后她便跟着一脸严肃的大伯回去了。
宋家的位置上，站着好几个从后面走上来打听消息的。
宋晨斐将前面的情况，简单的说了一下。
来打听消息的几人听罢，心情沉重地叹息着走了，留下宋家众人，心里也都沉甸甸的。
队伍里出现了死亡，没有人轻松得起来。
这跟死亡之人是谁没关系，而是这个人的死亡，让众人再次意识到前路的艰难。
意识到生命的脆弱。
脆弱到仅仅只是摔一跤都会没命。
而且这还没下官道呢。
等下了官道，后面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甚至需要跋山涉水。
差役也不会允许他们一直这样慢吞吞走下去。
没过多久，队伍便重新动了起来。
因为谢家老太太的死，整个队伍的气氛都有些低迷，偶尔有人的步伐踉跄一下，都能惊得身边的人心头一跳。
宋弯弯也没表现得特立独行。
下午带宋宝珍和宋玲珑去摘野菜时，三姐妹都是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
事实却是，三姐妹中只有宋玲珑是真的情绪不佳。
宋弯弯和宋宝珍两个，心里其实都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感触。
不同的是，宋弯弯能够理解其他人的想法，宋宝珍则完全不能理解。
她想不明白，大家为什么会因为一个陌生人的死亡而心情不好。
不过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她可不会傻傻的表现出来，她也知道自己嘴笨，不会拐弯抹角问问题，干脆保持沉默。
低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
队伍在一处向外延伸的山崖附近停了下来。
由于昨晚下了两场雨，虽然已经晒了一天太阳，但五月初的阳光还不怎么炎热，淋过雨的地方仍旧有些潮湿。
为了争抢崖下为数不多的干燥地面，静默了一天队伍，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总之当官差叫停队伍后，突然有人往崖下冲过去，接着所有人都开始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