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主任、江医生，现在快十一点半了，要不，我们吃完饭，再做第二例？”曾韧微笑着询问。
谈安宁有些意犹未尽，没有急于表态，转身看着江浩，道：“累不累？”
“不累。”江浩语气很笃定。
“哈哈哈，年轻人就是火气旺。”谈安宁哈哈一笑，豪气干云道：“干脆一鼓作气，做完了再吃中午饭。”
专家们都不累，曾韧等看客自然也不累，曾韧招招手，吩咐护士安排下一例病人进场。
很快，病人进肠镜室，上台。
“两位……”曾韧话只说了一半，询问的目光在谈安宁和江浩身上来回转，他实在是吃不准，到底谁才是主刀？
谈安宁慈爱的看着江浩，心道刚才也爽过了，露脸的机会，还是留给年轻人，便说：“还是你来吧？”
“没问题。”江浩回答很干脆。
临翔县众人，却是身躯一震，谈安宁这话，什么意思？是要全程让这个年轻人主刀吗？
到底谁才是今天的主角？
众人一肚子疑问，只有曾韧，心如明镜。
他隐隐猜到事情的真相，恐怕对面的年轻人，并不是云海医院推出的代言人，而是货真价实的青年专家。
此时，江浩走到病人背侧，持镜身轻轻一捅，顺利进镜。
随后，他左手拿起操作部，右手持镜身，目光平静的望着屏幕。
“单人操作法？”
所有人一脸古怪的表情，感情对方也会单人操作法，而且……似乎，玩的比他们还溜……
“我们江医生，更擅长用单人操作法。”谈安宁见众人满脸震惊，心中好笑，脸上却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高人派头。
想知道医生的水平，看他做一台手术就知道了。
看一个消化科医生的水平，同样看他玩一玩镜子就一清二楚了。
循腔进镜、拉镜、旋镜、倒镜、注气、吸气，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画面中的探头，仿佛化为一条灵蛇，没有丝毫停歇，无障碍的穿梭在肠道中，看的众人目瞪口呆。
一些人，下意识的与自己的操作做比较后，不得不承认，江浩的手法，远胜自己。
“江医生操作手法，很流畅。”曾韧微笑的赞了一句，心中却有些苦涩。
披荆斩棘，43岁就爬上主任医师的曾韧，也曾似无敌剑客般睥睨四顾，觉得周围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可看了江浩的操作，再看看他年轻的脸庞，忽然醒悟，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可笑。
不过，他也是心性坚韧的人，微微动摇后，立马调整情绪，凝神观看江浩的每一步操作。
不光是曾韧，其他人也看的如痴如醉。
随着江浩的操作结束，众人还陷入在沉思中，直到谈安宁宣布手术结束，大家才醒悟过来。
“今天的手术，辛苦两位了。”
曾韧踩开气密门，脱掉手套，依次与谈安宁和江浩握手，若是细心的人，俨然可以察觉，曾韧与江浩握手时，时间更长、力度更大。
直肠癌医生，表达尊重的方式都很直接。
一群人，心满意足的鱼贯而出。
“都十二点了，两位若是不赶时间，不如到我们食堂，吃个便饭再走。”曾韧真心盛情相邀。
医生的时间很宝贵，飞刀专家更是如此。
飞刀，顾名思义，甩完就走，因此，飞刀医生都是开完就走，留下来除非是等第二场手术。
可阑尾炎大部分是急诊，可遇不可求，而且，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花钱请飞刀。
谈安宁心情很愉悦，目光转向今天的功臣江浩，笑着说：“我们老头子无所谓，年轻容易饿，那就打搅你们了。”
“一顿便饭，有什么打搅的。”曾韧满脸笑容，语气很真诚，边带路，边对旁边小医生道：“去通知食堂，安排几个咱们临翔的特色菜。”
进了食堂，先落座，曾韧脸上带着歉意道：“两位稍等，菜马上就上，我先去跟病人家属交代一下。”
“应该的。”谈安宁笑着点头。
曾韧咬了咬嘴唇，迟疑的问道：“江医生，依你看，今天两例病人，手术这么顺利，并发症的几率应该不大吧？”
ERAT是新术式，曾韧手上没有什么研究数据，自然不清楚并发症的比例，坦白说，现在全国仅有几家医院，在谨慎的开展ERAT，论文都没发表几篇。
“比开腹阑尾炎，还是要好一点。”江浩道。
“开腹阑尾炎的并发症，可不小啊？”曾韧心中咯噔一下，有些吃惊。
谈安宁也愕然的望着江浩，在他的印象中，江浩做了几十例，似乎没什么并发症。
因此，谈安宁皱着眉头问道：“是不是，今天的设备，用的不顺手？”
江浩摇头，断然否认，“不是，主要是1号病人的粪石有点大，我担心有穿孔迹象，之前我曾经遇到两例粪石大的患者，其中一例，术后就有穿孔迹象……”
听到这，谈安宁脸色有些难看，他对粪石影响没什么概念，倘若事先知道，他是不会接1号病人的。
其他医生的表情，也有些凝重，曾韧更是眼神黯淡，有些扫兴，讪讪笑道：“那江医生，你认为穿孔的几率有多大……或者说，咱们该如何跟病人说明一下。”
开飞刀，无论是院方，还是飞刀医生，都追求精良率，你精良率低，名声臭了，以后谁敢请你？
患者更是盼着精湛的手术，给自己带来完美的结果。
众人凝重的表情，让江浩有些诧异，坦然道：“我只遇到两例，概率自然是50。”
听到这话，众人的心沉到湖底。
可江浩接下来的话却让众人阴转晴天：“可是粪石取掉了，阑尾梗塞就解除了，我之前穿孔的病人，采取抗感染保守治疗，5天就出院了。”
曾韧一怔，心说：你早点说嘛，一惊一乍会吓死人。
内心的不安渐渐消退，可曾韧还不放心，追问道：“那江医生，您做了几十例手术，统计的并发症几率是多少？”
曾韧的问题，是有私心的。
一来是对病人家属有个交代，二来也是心中有底，方便日后自己来自ERAT术做个对比。
江浩歪着脑袋，认真想了下，道：“算上今天两例，共计……71例手术，并发症1例，就是刚才说的穿孔案例，精良率986。”
曾韧嘴角抽搐两下，不甘心的问：“没有肠穿孔、出血？”
这两个都是常见的并发症，几率虽下，却没人百分百避免。
江浩看着曾韧，很认真的道：“我很确定，没有。”
“好的，我明白怎么跟病人说了。”曾韧笑着说道，只是脸上的肌肉笑的很僵硬。
很明显，他得出一个结论：不提对新术式的理解，仅仅结肠镜操作，这个年轻人就跟他不在一个档次。
忽然间，曾韧想笑。
“让一让，尝尝咱们临翔县的特色菜，临翔花猪做的猪头肉。”胖乎乎的大厨，捧着一个热乎乎、油光滑亮的大猪头，摆在桌子正中间。
恰巧的是，猪头正对着曾韧。
心情低落的曾韧，望着那猪头，莫名觉得对方也在嘲笑自己，顿时牙一咬，一筷子戳下去：
“江医生，一定要尝尝我们的招牌猪头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