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国庆皱着眉，没有吭声。
他这凝重的表情，让托尼两母子都有些慌乱。
“医生，我的手……骨折严重吗？”托尼妈脸色一白，颤声道。
“我就说嘛，干嘛去小诊所，现在麻烦了吧。”托尼不停的埋怨，带着怒气。
“我也没料到，对方突然一扭，就说做完了，我都来不及反应。”托尼妈吓坏了，声音都在发颤。
“嚷什么……”
武国庆皱着眉头，不满两人打搅自己的诊断，待两人讪讪安静下来，又摸着受伤部位，半晌没说话。
“有点意思啊……”
老头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从他多年的经验看，在小诊所做了手法复位的，很难有一个绝佳的结果。
骨折看似简单，实则是个细致活。
没有X线和CT检查，许多小诊所的骨科大夫，经验不足，有些是速成班出身，有些是学康复治疗的，这些人做的手法复位，想要完全恢复肢体的全部功能，一个字：
“难”！
别说解剖复位，能勉强达到功能复位，没有造成感染、神经损伤就阿弥陀佛了。
武国庆自己做了至少几千例克雷氏骨折，也收过从下级医院手法复位失败转诊来的患者，那些患者，有整复失败的、有旋转移位的，甚至还有将“克雷氏”骨折给整成“史密斯”骨折了……
因此，武国庆对此很不看好。
在云海医院做了几十年，骨折看了几万例，武国庆尚且出过纰漏，小诊所又有什么保证呢？
可上手一摸。
咦……
好像……对的还不错，武国庆隔着绷带，有些吃不准，惊愕的问：“之前骨折，很严重吗？”
“之前挺严重的，手都弯了。”托尼妈道，见老头似乎不信，掏出手机，给老头展示之前骨折拍的图片，“医生您看，这是当时拍的照片，我都快吓死了。”
武国庆伸头一看，心中了然，果然是克雷氏骨折，还挺严重的，但是，这个复位，真心做的不错。
“医生，怎么样？”托尼焦急的问。
“哦……”
老头收回思绪，定了定神，道：“小王，先带他们去拍个片子。”
小王是老头带的研究生，听到吩咐，乖乖的应了一声。
刚走没两步，武国庆有些不放心，又嘱咐：“X线和CT都拍，好了马上拿给我看。”
小王脚步一怔，跟了老头一年，很少见老头对一个普通骨折这么上心的。
云海医院的专家，还是很有说服力和权威的，托尼两母子乖乖的跟着小王，出了门诊楼，转到影像楼CT检测中心，排了两小时，拍完片子，又去自助机那拿了片子，马不停蹄的赶回骨科专家门诊。
“来，给我看看。”
武国庆见两人进来，立马放下茶杯，伸手索要片子，看样子有些迫不及待。
唰的一声，老头从袋子内抽出片子，小王很有眼色，立马递上老花镜。
“咦……”
武国庆愣愣看了半晌，“咦”了一声，语气充满惊奇。
“医生，这是好还是坏？”托尼和他老妈一脸紧张。
“别急，我再看一下。”武国庆有些迟疑，或者是难以置信，又多看了几眼，才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啊？”
托尼两母子面面相觑。
就在两人紧张的要死时，老头身后的小王，忍不住啧啧道：“老师，这手法复位也精确了吧？要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正常的，对位精准，几乎看不出有半分错位。”
听到这话，托尼两母子齐齐松了一口气。
“多嘴。”武国庆却不满的瞪了学生一眼，吓得他缩了缩脖子。
不过，武国庆不得不承认，自己学生没说错，片子上，两截断骨，校准的分毫不差，不知道的，还以为做的是手术复位。
这点让人很佩服。
“嗯，从片子上看，手法复位很成功。”武老头放下片子，又握着托尼妈的手，边查看，边悠悠道：“不过，复位好，不代表没有其他并发症，我给你做个简单的检查。”
两人紧张的连连点头。
“这里有感觉吗？这里呢？这里有麻木吗？冷吗？”
老头选了几个部位，托尼妈都反馈没异常，显然神经也没受损伤。
顿时，武国庆最初猜错的郁闷不见了，反而来了兴趣，道：“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早上七点左右。”
“那就是三个小时了。”武国庆摸着下巴，饶有兴趣道：“正常说，骨折第二天就要做患肢功能训练，不过你才三小时，我们先做个简单的手指屈伸训练。”
说着，武国庆伸出枯瘦如柴的胳膊，放在桌面上，道：“来，跟着我做手指屈伸，慢一点。”
托尼妈颤巍巍的弯弯手指。
“不错，再换一个动作。”
托尼妈依样画葫芦。
“再来……”
托尼妈照旧完成。
这下子，老头陷入了沉思。
“医生，怎么样？”托尼看出不对劲，小心翼翼的问。
武国庆没有理会，端起茶杯，狠狠灌了一口茶水，似乎想借着冰凉的茶水让头脑清醒一下。
“你说，你们是在小诊所做的手法复位？”武国庆很想再次确认。
“对，小诊所。”
“是那种专门的正骨诊所吧？”武国庆试图寻找事情的真相。
能咔嚓两下子，就完成手法复位，还能达到“优”级的解剖复位，分毫不差，便是在云海医院骨科，能做到这点的人，不会超过一个巴掌。
哪怕是资深主治，也是拔尖的两三个，才能偶尔做到这效果。
虽然武国庆很鄙视那些江湖游医，但也不排除，个别高级私人正骨诊所，有走穴高手出没。
托尼妈猜出老头的意思，茫然的摇摇头：“不是正骨诊所，只是老街坊小诊所。”
托尼撇撇嘴，不屑道：“就是个普通小诊所，平时就打针输液，从来没听说他们会正骨……”
老头顿时无语了，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试图捋捋思绪。
托尼没看清形势，还不屑的挖苦江家：“小诊所就算了，他们居然让一个实习生，拿我妈练手……”
实习生？
老头差点喷出一口茶水，身后的研究生小王，“噗呲”笑了，“怎么可能是实习生，这种水平，主治都不一定做到这……”
武国庆对学生的多嘴很不满，狠狠瞪了一眼，“怎么不可能？你做不到，不代表别人做不到……人家急诊科就有实习生，能独立做大手术的……”
托尼似乎找到了话题，讥笑道：“真巧，给我妈做手术的，也是急诊科的实习生……”
“还是你们云海医院的……”托尼妈弱弱的补了一句。
“我们医院的？”老头声音陡然高了八度。
“嗯。”
“急诊科的？”
“嗯。”
“不会是姓江吧？”这次是小王急切的问道。
托尼两母子面面相觑，脑海中浮现一个惊恐的猜测，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还是勉力点了点头。
“哦……”
之前满脸疑问的武国庆，反而露出一脸释然的表情，慢吞吞的开着收费单：“目前看，手法复位很成功，我让小王给你们做小夹板固定，然后按医嘱做复健，消除水肿……”
十几分钟后，
托尼搀扶着老妈出门，这才抽空看了眼收费单，顿时脸色一黑，咬着牙道：
“黑心的老头，千万别落我手上，否则我送你一个莫西干发型，让你没脸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