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外科门诊
“主任，喝茶。”小住院医泡了一杯极品铁观音，恭敬的放在于建斌桌前。
于建斌端起保温杯，嗅了嗅清新的茶香，再左右四顾，打量洁净的门诊室，顿时神清气爽。
与门诊室的宁静祥和相反，门外充斥着焦急烦躁，过道上、塑料椅上，全是愁眉苦脸的人，仿佛两个世界。
“主任，这是您进修后第一天门诊，人流如潮啊！”小住院医满脸堆笑，笑的似乎很真诚。
“看来，我们云医还是很有号召力的。”于建斌吹了吹热茶，抿一小口，慢条斯理道。
“前几天，蔡副主任坐诊，可没这么多人，我看啊，是您号召力大，很多病人提前就来排队了。我刚刚上洗手间，可是打听了，您的专家号，都被那些黄牛贩子炒到了三、四百。”小住院医绘声绘色道。
“是吗？”
于建斌的水杯轻轻一颤，这番话，显然挠到了于副主任的爽点，令他嘴角微翘，心情愉悦。
“我在洗手间，还听到有人买了500块的黄牛票，眼都不眨一下。”小住院医很会察言观色，继续吹捧。
于建斌微微一笑。
此刻，他的心是喜悦的，他的心是安宁的，简单的几句话，仿佛让他的灵魂接受了一次洗涤。
“还是不能跟燕京积水潭、北医三院比啊，人家的黄牛票都炒到1000多了。”于建斌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矜持笑容，眼神中隐隐带着一丝向往。
燕京是帝君之地。
汇聚全国英才，积水潭更是号称国内“手外科的摇篮”世界第一例断指再植，就是在那诞生，震撼医学界。
因此，积水潭的黄牛贩子，丝毫不亚于十几年前的春运黄牛党，1000块那是友情价，关键是你看诊，还不见得有床位。
“主任，咱们云海市是地级市，咱这经济水平，能有500块，可不得了。”小住院医嘿嘿一笑，弯下腰，小声揶揄道：“你是不知道，上周蔡副主任坐诊，那黄牛票降到100块，还砸了几张烂在手里，气的他们在洗手间骂娘。”
“多嘴。”
于建斌放下水杯，佯怒着呵斥。
小住院故作道歉，轻轻抽了自己一巴掌。
低级医生，有自己的生存法则，适当的站队，做一个捧哏，是迫不得已的事。
那种墙头草，死的快。
不站队的，也未必舒坦，可能两边不讨好，出了事没大佬撑腰。
不过，小住院医的几句话，捧的于建斌很愉悦。
云医的普通门诊是10块，专家门诊才50块，每天限号50位，很多人凌晨四点就来排队。
在于副主任眼中，他对钱无所谓，但50块定价，就是对自己卓越精湛的技艺的不尊重。
而黄牛们给予500元的定价，无疑是达到他心目中的理想价位。
因此，心情愉悦的于副主任，坐诊看的格外仔细。
得到优质服务的病人，也千恩万谢。
“主任，今天上午，就收了十四个病人。”小住院医拿着一叠资料，眉开眼笑。
很多来看诊的病人，并非一定要做手术，很多就是来问个诊，期待听到专家的意见，心里踏实。
“嗯，把病人挑一挑，合适的就收下，那些不合适的……”于建斌稍稍停顿，眉毛一挑，“就转给急诊科，给他们的新人一个练手的机会吧！”
“明白。”小住院医嘿嘿一笑。
第二天
于建刷完手，神清气爽的踏入手术室，扫了一眼计时器，又看了看助手们。
麻醉计时近半小时。
康毅和小住院医，也恭敬的垂手侍立。
病人安安静静的躺在台上。
岁月静好！
于建斌脑海中忽然蹦出这句话，慢悠悠走到手术台边，伸手一探：
“手术刀。”
熟悉的症状、熟悉的术式、千锤百炼的技艺，让他几乎闭着眼都能完成每一步动作。
“主任，您这双手，白皙如玉、长似玉笋，最适合弹钢琴了，做手术有点惋惜了。”小住院医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赞美。
“我看了这么多病人的手，就没见有人能达到主任这一半水平的。”康毅压下心中的反胃感，违心的笑道。
治疗组的人，都知道于主任很在意他那双手，每天来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掏出化妆品，做个保养。
当然，他的手的确不错，有自傲的资本。
“弹钢琴，哪有做医生更有成就感？”于建斌自负的笑了笑，坦然接受众人的吹捧。
两个小护士，扁扁嘴，相互眼神交流：又是一个自恋的中年直肠癌！
于建斌今天精神亢奋，或许是在外进修把他憋坏了，今天的手术排的格外满。
从上午一直做到下午，直到第五台手术，于建斌才终于有了一丝倦意。
他丢掉持针器，示意康毅打石膏，随后，看了眼对面墙上的计时器，不由感慨一句：
“精力有点退步啊，才做了5台手术，手术时间居然延长到1小时。”
“于主任，您太谦虚了，对自己要求也太高了……”小住院医舔着脸，抓住机会拼命的舔，“谁不知道，您是咱们科第一快刀手，无人区肌腱缝合，若是搁给蔡副主任，整两小时都有可能。”
“不要背后论人是非。”于建斌微微皱眉，轻声呵斥一句。
小住院医呵呵一笑，也不在意，科里人都知道，蔡副主任看不惯于建斌，两人关系并不融洽。
于建斌脱掉手套，正准备跟众人打个招呼，瞥到角落的麻醉医生左平安，心中一动，下意识问道：
“左医生，你跟过急诊科江医生的手术吧？他那边肌腱缝合，现在做的多不多？”
“一天大概三台吧。”左平安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
麻醉医生没有固定的，经常在手术各层流窜，像被治安员驱赶的盲流一样，可能今天给急诊科做麻醉，明天就给脑外科做麻醉，后天……可能就猝死在苏醒室……
“新手就是新手，才一天三台，亏我们于主任，还特意让了一些简单的病人给他练手。”小住院医哂笑道。
于建斌也笑而不语。
左平安缓缓抬头，奇怪的斜一眼小住院医：“谁告诉你，他才一天做三台手术？”
“不是你说的吗？”
“我是说一天三台屈肌腱手术。”
“有区别吗？”小住院医一脸茫然。
左平安撇撇嘴，嗤笑道：“当然有区别，人家急诊科床位不够，肌腱缝合住院时间长，所以他才一天做三台。”
“那还是三台啊。”小住院医满脑子浆糊。
左平安叹口气：“我昨晚听护士聊，江医生做了三台肌腱手术，一台神经缝合，两台阑尾内镜手术，一台胆囊炎，据说还有两例骨折手法复位，晚上还值班做清创急救，你算算有多少台？”
欢快的气氛，戛然而止。
手术室，死一般的寂静。
“不会吧？”小住院医惊的下巴差点脱臼。
“他就是不吃不喝，也没那么多时间做十几台手术啊？”小住院医回味过来，提出质疑。
左平安指指计时器，似笑非笑道：“人家一台肌腱手术，也就半小时，你说够不够？”
半小时？
手术室，再次陷入死寂。
于建斌笑容僵滞，看着计时器上那个刺眼的时间，58：45，满脸不可思议。
半小时？
怎么可能？
自己的最高记录都没半小时，一个实习生怎么做的到？
于建斌满脑子疑惑，冷着脸，脱下手套，转身踩开气密门，撂下一句话：
“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