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噼里啪啦，让人心烦意乱。
办公室内，江浩却很平静，端着一杯热茶，边喝边看着屏幕上的三维重建。
“江医生，手术筹备好了。”郝蓓忽然出现在背后，看到屏幕上的逼真三维图像，忍不住啧啧叹道：“这三维图，就是直观。”
江浩赞同的点点头。
屏幕上，是一副CT增强的三维重建图，去除了肝实质，仅显示血管走势。
肝脏三大肝门，分支血管庞大如树根，普通人看了会头晕，哪怕是临床医生也会头皮发麻。
“CT显示，右肝有巨大血管瘤，14 X 12 m，占位大。”江浩盯着屏幕，沉声道。
“一定要切吗？”郝蓓费解的皱眉，“我看过一些论文，有些机构做过统计，血管瘤自发性破裂的案例，实在太少了，近几年加起来，恐怕都没超过100例吧？”
江浩点点头：“的确是，若不是病人的血管瘤，位置不好压迫到其他器官，引起病人其他症状，我是不会建议做切除的。”
郝蓓哦了一声，又往前凑，眯眼道：“这么大的尺寸，要做右肝规则性切除吗？”
江浩摇摇头，沉声道：“恐怕不行，风险太大。”
放下保温杯，江浩微微皱眉，通过三维重建，重新审视一遍，他推翻了先前的规则性肝切除方案。
准确说，是不得不放弃。
“也是，若是左肝，还可以考虑切除。”郝蓓点点头。
肝脏分左右，又分数叶。
国内外区分有点差异，像国内通常是5叶6段，而国外是分左右两半和8段。
郝蓓之所以说左肝好切，也是有原因的。
肝分左右，可并不是等分。
左肝，比右肝小很多。
打个比方，大家都去过面包店。
左肝的大小，像是三角形的三明治面包。
右肝的大小，却像是四四方方的切片吐司面包。
左肝，还不到右肝的一半大，若是血管瘤在左肝，江浩很可能选择肝叶切除术，甚至将整个左肝切除掉。
肝脏的功能，还是有富余的。
哪怕左肝全切，对患者影响不大，而且肝脏还有很强的再生能力。
可右肝，就得慎重。
右肝体积大，血运丰富，若是行肝叶切除术，不仅难度比左肝大，而且行肝叶切除术，患者未必能耐受手术，肝叶代偿也困难。
田奶奶都六十好几的人，身体差，血管瘤占位又大，江浩断然不会行肝叶切除术。
“去手术室吧。”江浩关掉电脑，长身而起，吐出一口浊气。郝蓓见状，赶紧快步跟上。
刷手，消毒。
江浩踏入手术室，抬眼望去，病人已经平静的躺在台上，麻醉医生左平安挥挥手：“麻醉OK。”
赵三墩和郝蓓都站在各自的位置上。
“手术刀。”
江浩接过手术刀，直接在腹腔，划了一个大反“L”切口。
“这么大切口，少见啊！”赵三墩啧啧叹道。
“一听你就没做好功课。”郝蓓不屑的撇撇嘴，“患者的血管瘤有巴掌大，开口小，怎么取出来？”
赵三墩一脸委屈：“这是你收的病人，功课做的自然比我细，我今天都忙死了，中午饭吃了一半就被叫去插管……”
恰巧，一阵咕噜咕噜的闷响从他肚子里响起来。
众人发出一阵嗤笑。
“集中精神，我要先做游离，解剖肝门了。”江浩沉声说道，紧了紧拉钩，显露术野，鲜红光滑的血管瘤，在洁白的无影灯照耀下，随着心跳一颤一颤的。
“好大啊！”郝蓓眨眨眼。
“好饿啊！”赵三墩看着硕大的血管瘤，脑海中居然浮现无数画面：麻圆、火龙果、西瓜……
“我要开始游离了。”
江浩示意赵三墩拉紧拉钩，电刀一烫，切断四周韧带，快速解剖第一肝门。
动作很快，却很细致。
切除血管瘤，最大的困难就是控制出血，为了防止损伤血管，最安全的操作，自然是充分游离肝脏，显然术野中所有血管。
先第一肝门右肝动脉，还有门脉右支，接着术第三肝门肝短静脉，最后是第二肝门肝右静脉……
“江医生，您这阻断手术太棒了，几乎没看到出血。”赵三墩露出一个狗腿笑容。
“江医生的阻断手法，真的很棒。”郝蓓罕见的没有鄙视赵三墩，“我做规培时，也轮转时做过肝切除手术的助手，至少出血几百毫升，像江浩这种阻断肝，几乎算是无出血。”
肝手术，是很精细的手术。
为了避免过多切除，为了给病人造成最小的损伤，更多的外科医生反思手术，归纳经验，开始摸索“精准肝切除”。
精准性肝切除，不仅是充分阅片，保留更多残肝，阻断出血也是一个重要指标。
江浩笑了笑，没将两人的赞美放在心上，“下一步，我准备做剥离术。”
“剥离？”
赵三墩手中拉钩一颤：“不是做肝切除吗？”
郝蓓撇撇嘴：“你也不动动脑子，这么大的血管瘤，若做肝切除，难度大，风险大，更重要的是病人收益小，江医生都做了三维重建，当然不会选这方案。”
“郝蓓说的对。”江浩赞赏的看了她一眼，“相比肝切除，剥离术更安全、出血少。”
还有一点，江浩没说。
他有完美级的徒手止血，实施剥离术，更得心应手。
说话间，江浩执刀，沿着瘤体下边缘轻轻一划，切一小口。
右手五指微微叉开，沿着切口缓缓插入，顺势往下剥，像是剥柚子般往下撸，只不过，瘤体包膜很薄，江浩的钝性分离剥的很轻柔。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上菜了。”
好一会，器械护士夏晴，脆脆喊一句，端上一个不锈钢盘。
咣当一声。
一团血淋淋、圆滚滚的肉丸子，砸在盘子上。
分量很重，沉甸甸的，砸的盘子响当当的。
咕噜……赵三墩狠咽一口唾沫，忽然感觉肚子也咕噜咕噜乱叫。
“待会，就吃个狮子头吧？”赵三墩思绪已经飞到了医院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