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爸爸一把抢过顾易阳的手机，捏在手里，高高地举了起来。
顾易阳吓了一跳。
抬头一看，竟是自己老爸站在身边！
他赶紧摘掉了耳机，匆匆忙忙的站起身，桌上的歌词簿子被他的衣襟一扫，掉到了地上。
顾爸爸怒目圆睁，眼球布满红血丝，头发似乎都根根竖起，整个人不停地发抖。
“你……你个混蛋玩意！下半年就是高三，眼看就快要高考了，你在这里听什么玩意儿？”
顾易阳脸一红，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顾爸爸另一只手指着顾易阳，“你……你个没出息的东西！我们家是书香门第，老祖宗就是金科状元，到了你太爷爷这一辈，是海城大学的校长！”
“你爷爷是A大的副院长！我和你大伯，都是清北的博士，我们再不济也是个大学的主任、教授，到了你这里，你是想连大学都考不上是吗？你是想把我们老顾家的脸都丢光是吗？”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熬夜学习，我还感到欣慰，你成绩虽然不算拔尖，但至少你懂得上进，结果你在干什么？”
“你不思进取，整天躲在房里听这些三观不正的东西，你自甘堕落，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顾易阳被自己老爸骂得狗血淋头，不敢吭声。
其实，老爸是冤枉他了！
顾易阳平时一直都是勤奋踏实的好学生，每次熬夜，确实是在挑灯夜读。
他的教材和参考书都不知道翻过多少遍，密密麻麻全是注解。
他只是今天被那首如诗如画的《魔都一九四三》所吸引，才粉上了何子铭和秦漠。
这些话，顾易阳不敢说。
他怕专制蛮横的老爸认为他在狡辩，会火上浇油。
他想，老爸误以为他在开小差，加上老爸喜欢古典音乐，讨厌流行音乐，这会儿生气也是在所难免，让他发泄一通就好了。
没想到，顾爸爸看到顾易阳不吭声，以为他是开小差抓现行无话可说，心里更生气了！
他一把拔掉耳机线，“我看看你在听什么！”
何子铭的歌声传出来。
“我每天每天每天在想想想想着你。”
“这样的甜蜜让我开始相信命运。”
“感谢地心引力让我碰到你。”
“漂亮的让我面红的可爱女人。”
“温柔的让我心疼的可爱女人。”
在思维古板守旧的顾爸爸看来，这种庸俗的流行歌曲，唱一些低级的情情爱爱，根本就是毫无廉耻！
顾易阳在房间里听这种歌，让顾爸爸气昏了头！
顾爸爸冷笑，“呵呵，这是你喜欢的歌曲，漂亮的温柔的可爱女人，你才十七岁，听这种不知廉耻的歌曲，你有没有羞耻心？你要点脸好吗？”
顾易阳难以置信的望着爸爸，他不明白，向来知书达理的爸爸，怎么能对自己的儿子说出这样饱含羞辱的话？
倔强的少年眼眶红了，梗着脖子反驳道：“我怎么就不要脸了？人家这是公开发表的歌曲，全国人民都能听，怎么没有羞耻心了？如果这是不知廉耻的歌，为什么大街小巷都在放，你的意思是全国人民都不知廉耻吗？”
顾爸爸恼怒道：“全国就在放，那就是好的吗？现在自媒体抓眼球的新闻，他们根本是毫无底线！这就是一个道德沦丧的时代，你要跟这些人学？”
顾易阳据理力争，“我没有跟那些三观不正的人学！可是你了解过这个歌手吗？你了解过创作这些词曲的音乐人吗？你知不知道……”
顾爸爸打断他，“我不知道，我也不想了解，这种念经一样的东西，再流行也上不了台面！”
顾易阳气得胃痛。
老爸的话深深刺激了他。
这段时间，高考的压力，逼得他喘不过气。
他每天都感觉自己被一座大山压着，惶惶不可终日。
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顾易阳声音都在发抖：“我学习累了听听歌怎么了！我哪有整天听这些歌曲，我今天才下载的，你不信可以看下载记录和购买记录！你们一天天就是叫我学习学习，为顾家争光，我又不是一个学习的机器！你们除了我的成绩，其他还关心过我什么？你们这么喜欢学习，当初为什么不生一个学习机，不是一台电脑，要生我一个人？”
顾爸爸怒不可遏，一下子砸掉了顾易阳的手机。
顾易阳看着自己手机摔在地上，屏幕四分五裂，而何子铭的歌声终于停止了。
他感觉自己的自尊心，也被爸爸这样摔在了地上。
“你个没用的东西！我生你还不如生一条叉烧！”
顾爸爸一巴掌扇在顾易阳的脸上。
顾易阳的半边脸迅速红肿，五个清晰的指印在苍白的脸颊出现。
随着脸颊火辣辣的疼痛感，顾易阳对父亲彻底失望了！
他抹了一把眼泪，大喊：“根本就没有把我当儿子！只是把我当成延续你家族荣耀的工具！从今天起，我跟你断绝父子关系，我的死活跟你无关！”
说完这句话，顾易阳从地上捡起碎屏的手机，冲出了家门。
顾爸爸怔住了。
他没想到向来温顺乖巧的儿子，会做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行为！
直到摔门声传来，顾爸爸才确信，自己的儿子，为了一个流行歌手，竟然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这不是反了天吗？
顾爸爸冲着门口大喊：“要走赶紧走，滚远一点，老子看到你就烦！”
房间里安静下来。
顾爸爸一个人站在儿子的卧室里，双手按在桌面，身体如寒风中的树叶不停地发抖。
他感觉自己心口一阵一阵发紧。
幸好他平时注意锻炼，虽然年过四十，身体状况却很好。
要是有心脏病，估计这会儿都要被这大逆不道的儿子气死了！
顾易阳一个人走在街上，眼泪不停地流。
他的头埋得很低。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是他从小就受的教育。
男孩子是不允许表达感情的。
哭，是软弱的行为！
顾易阳也觉得自己哭鼻子，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他用衣袖擦擦眼泪，不让别人发现他在流泪。
走到一处僻静的街道，顾易阳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
他心里感到愤怒，但更多的是委屈！
其实，他听的这首《可爱女人》，并不是什么“不知廉耻”的靡靡之音。
这首歌他也认真看过歌词，是唱恋爱中男生对心爱女生的感觉，有种清新温情的甜蜜。
顾易阳十七岁的年纪，身心发育趋于成熟，哪怕对异性有好感，也是很正常的事。
只可惜，在华国，有一个独创的词语，叫做“早恋”。
未满十八岁，青春期懵懂的男女感情，是明令禁止的！
学校甚至洋洋洒洒写出几十条“早恋的危害”。
老师和家长视学生早恋为洪水猛兽。
这也是顾爸爸认为顾易阳不知廉耻的原因！
十七岁，在古代都已经结婚生子的年纪，到了现代，却不敢多跟异性说一句话。
顾易阳没有早恋，他甚至连喜欢的对象都没有，只是听了一首情歌，就被父亲批评为“不知廉耻”“不要脸”！
从小到大，他都是按照父母的安排生活，从来没有忤逆过父母的意思。
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一个歌手，一个青春偶像。
却被父亲形容得如此不堪！
他越想越委屈，大颗的泪珠掉了下来。
顾家客厅里。
顾爸爸来回踱步。
他不敢相信，自己乖顺听话的儿子真的离家出走了！
顾爸爸心里乱成一团麻。
难道是我的话说得太重了？
也可能我真的误会他了，他只是读书累了，听歌放松一下？
孩子大了，自尊心强，我是不是不该打他？
现在这么晚了，他一个人能去哪里呢？
顾爸爸想给儿子打电话。
但想到儿子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气得又不愿意拉下脸面主动和好。
顾妈妈睡眠质量不好，平时睡觉都是带耳塞，隔音效果很好，并没有被父子俩争吵的声响吵醒。
她起夜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丈夫不见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走到客厅里来。
发现自己的老公，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脸色看起来很糟糕。
顾妈妈吓了一跳。
“老顾，你半夜不睡在这里干什么？稿子被拒了？”
顾爸爸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吃喝嫖赌样样不沾，就是喜欢舞文弄墨。
偏偏他又喜欢写古诗词，这种当下很多杂志都不收的冷门题材。
因此，虽然他是古诗词创作水平不错，投稿还是经常被拒。
每次投稿被拒，他就很郁闷，要拉上朋友一起去看书画展览，心里才好过。
顾爸爸表情很尴尬。
他头都不敢抬，把跟儿子起冲突、摔了儿子手机导致儿子离家出走的事，一五一十跟老婆说了。
顾妈妈感觉像听天书一样。
她无法理解丈夫这种行为。
“我不明白，孩子17岁了，喜欢流行歌曲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你就算要批评，要引导，你也委婉一点啊，你怎么能摔他手机？”
老顾听得心惊胆战。
他心里想，我不但摔了他的手机，我还骂他不要脸！
我不但骂他不要脸，我还扇了他一巴掌！
我的天，我到底做了什么？
顾妈妈叹了口气，“你也别急，咱们的孩子没那么娇气，他是在海城长大的，不会往偏僻的地方跑，没有太大的危险，你说他带了手机，我等下就打电话，让他回来！”
“不过，倒是你该好好想一想，儿子回来了，你怎么面对他？”
顾妈妈温柔的话语，让顾爸爸稍微冷静了些。
但想起顾易阳听的那些让人脸红羞愧的歌曲，顾爸爸还是不肯认错。
“怎么是我该想一想？他听那些烂歌，自己不觉得丢人吗？他怎么不反省自己的错误？”
顾妈妈问：“那你说，他在听什么歌？”
顾爸爸老脸一红，喃喃地说：“我不知道，反正歌词写得恶心巴拉的！”
顾妈妈不像顾爸爸这么古板，平时也会听一些流行歌曲。
流行歌曲歌词可能是空洞了些，缺乏内涵，倒也不至于恶心。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应该是戴着有色眼镜去看待。
顾妈妈走到儿子的卧室，目光落在地上的歌词本，上面还有一个大大的脚印，应该是顾爸爸不小心踩的。
她拿起歌词本翻了翻。
儿子的字工工整整，一板一眼，可见抄写时也是极为认真的。
第一页，《魔都一九四三》。
“泛黄的春联还残留在墙上。”
“依稀可见几个字岁岁平安。”
顾妈妈头上好大一个问号。
这歌词，恶心？
第二页，《威廉古堡》。
随便选了几段来看。
“她说下午三点阳光射进教堂的角度。”
“能知道你前世是狼人还是蝙蝠。”
“古堡主人威廉二世满脸的落腮胡。”
“习惯，在吸完血后开始打呼。”
“管家是一只会说法语举止优雅的猪。”
“吸血前会念约翰福音做为弥补。”
“拥有一双蓝色眼睛的凯萨琳公主。”
“专吃，有AB血型的公老鼠。”
这明明很有意思啊！
奇幻浪漫、天马行空的想象，讲述了古堡里吸血鬼的故事。
难道说，自己丈夫认为的恶心，是因为蝙蝠、狼人、络腮胡、公老鼠这些东西，不太卫生？
第三页，《爱在西元前》。
第四页，《星晴》。
第五页，《米兰的小铁匠》。
顾妈妈也是大学讲师，学历和资历虽然远不如顾爸爸，但基本的文学鉴赏力还是有的。
“光是这几首歌的歌词，就足以让华国90的诗人低头了，老顾居然说这歌词恶心，我看他是有什么大病！”
再往后翻，是顾易阳抄写的最后一首歌词。
《可爱女人》。
顾妈妈一行一行往下看。
她终于发现了问题。
顾爸爸说的“恶心巴拉”，大概是指这一首歌。
歌词虽然是肉麻了点，恶心倒不至于。
就是顾爸爸思维太古板，太严肃了，才会逼得儿子离家出走。
合上歌词本，顾妈妈看到扉页左下角写了几行字。
专辑《爱在西元前》
词曲\编曲：秦漠
演唱：何子铭
顾妈妈平时爱看综艺。
何子铭这个名字，她的确没有听说过。
但秦漠她知道。
她也是《华国好声音》的忠实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