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咽有炙脔有良方，
治用半夏厚朴汤。
德贵满师欲归去，
衣依小姐暗神伤。
衣善堂是龙城县著名的医馆，衣先生凭着高尚的医德，高超的医术，吸引了方圆百里的患者前来就医。衣先生看病有个讲究。他只看上午，下午休息。他常说，医者的精力是有限的，当医者心浮气躁精神疲惫的时候，把脉是有出入的，辨症就会有偏差。所以，一到下午，衣先生就去休息，医馆就有德贵坐诊。除非有急诊或者疑难杂症，衣先生才会出来看视。
这天晚上，德贵坐诊了几位常见的病例以后，来了一位头戴毡帽，身穿长衫，体显瘦弱的老者。
德贵一见赶忙招呼：“老先生来来来，坐，哪里不得劲儿啊？”
老先生声音有些嘶哑地答道：“也没啥不得劲儿的，就是喉咙不舒服。”
“还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得劲的吗？”德贵问道。
“唉，说起来这个病啊，都有三四年了。三年前，我得了伤寒，发烧咳嗽缠绵不愈。后来不发烧了，也算好了，可是，就是喉咙不得劲儿。”老先生自述道。
“怎么个不得劲儿呢？”德贵问。
“总是觉得喉咙里有东西，咳之不出，咽之不下，所以常常咳嗽，声音沙哑，喉咙里有时还有些疼痛。”老先生说。
德贵“噢”了一声，接着号了号脉，看了看舌苔，说道：“老先生是在教书吧？”
“正是，在乡下的一所私塾里带几个孩子，混碗饭吃。我这得的是什么病啊？”老先生说道。
“这病叫梅核气，这病多因寒伤脾肺，肝气郁结，气虚不调所至。所以多为妇人病。”德贵说道。
“可是，我一个老头子怎么也会得梅核气呢？”老先生问。
“我看你体虚倦怠，时有嗳气，舌质淡红苔白腻，再加上脉弦滑。说明这梅核气是痰气郁结造成的。”
老先生点头称是。
于是，开方道：半夏一升，厚朴三两，茯苓四两，生姜五两，苏叶二两，玄参三两，桔梗二两。
抓完药，怎么熬药，怎么服用，注意饮食，注意休声等等，德贵又一一嘱咐一遍。
送走了老先生已经傍晚时分，德贵看看已经没有了患者，收拾收拾准备回家。
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衣先生站在一旁，看着德贵的行医，不禁频频点头。聪明人就是聪明人啊！三年的学习，几乎可以出师了。
德贵收拾好东西，一回头见师傅已在身后，连忙说道：“师傅起来了？”
“起来了。刚才那位老先生看梅核气是吧？”
“是的师父，你都看见了？”德贵问。
“看到了，很好，如果那老先生过两天再来，说他嗓子还是有些不清亮，好像总是有痰丝粘在嗓子上，你知道该怎么办吗？”衣先生有意考考德贵。
“就用甘草二两桔梗一两呗。”德贵回答道。
“嗯，好，很好！”
两人正说话间，师母和衣依小姐从后堂里走了出来。
德贵看见了，急忙招呼道：“师母，衣依妹妹来了。”
“哎，看病的都走完了？”师母问道。
“走完了，都收拾好了，我该回去了。”德贵说道。
“吃完饭再走吧？今天的晚饭做的早。”衣依小姐说道。
“不了，我还是早点回去照顾照顾娘，这两天她的眼睛不好，看东西模糊的很。”德贵说道。
“噢！回头带你娘来让我看看。”衣先生说道。
“好的，我记住了师傅。”德贵说道。
“既然不在这吃饭，就赶紧回去吧！明天早点来。”师母说道。
“好！”德贵答应着，走出医馆，衣依小姐早牵着马等候在门外。
德贵从衣依小姐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衣依小姐还是那声嘱咐：“路上小心点，注意安全。”
德贵看着衣依，不住地点着头，说道：“记住了，记住了。”
送走了德贵，衣依回到医馆，只听母亲说道：“德贵真是个好孩子。人长得不错，还知书达理，医技也长进的很快。”
衣先生也说道：“是啊是啊！我从医这么多年，从没有见过悟性这么高的，三年，仅仅三年，他都满师了。”
“爹，你说德贵满师了？满师了是不是就要走了？”衣依小姐插话道。
“是啊！满师了，就可以自己行医挣钱了，何必还呆在这里呢？”衣先生故意逗着女儿说道。
衣依一听，有些失落感。她低着头两眼瞅着手里不住抠动的菩提手链，嘴里嘟囔道：“我才不让德贵哥走呢！”
“不让他走怎么办，你能留住他？”衣先生继续逗着女儿说道。
听爹这么一说，衣依小姐急了，冲着爹大声说道：“爹——，你不会说他，医无止境，还没有满师，还需要继续学习，不就留住他了吗？”
衣先生一听哈哈大笑道：“哈哈哈，还是我女儿聪明有主意。”
“好了好了衣依，爹都是逗你玩的，走，吃饭吧！”衣依娘说道。
其实，衣先生老两口又何尝不想留住德贵呢！一来，俩人年纪大了，身边只有一个宝贝女儿，到时候如果有个伤风咳嗽，谁给他们端茶送水？日后谁给他们养老送终；二来，偌大的家业谁来支撑？精湛的医术谁来继承？这些问题，老两口没事的时候也是时常议起。他们多么希望女儿能够招一个像德贵这样的上门女婿啊！
德贵骑着马，很快来到淮河边。他下了马，朝河面上一看，只见悠悠的淮河水静静地流淌着，船只停泊在这边的小码头边。看来，乾叔今天有事儿，过河的已将船撑到了这边。
德贵牵着马上了船，拿起船篙撑了起来。河边长大的后生都会划水也都会撑船。德贵将船头拨正，使劲往上游撑了几篙，船来到河中心。
以往，德贵虽然天天从此经过，但都是来去匆匆，根本没有闲工夫欣赏傍河两岸的风景。今天，德贵站在船上，看看夕阳照耀下的老虎山，山峰是那样的明丽，山谷又是那样的苍翠，这远山近水，简直就是一幅色彩分明的山水画。再看北岸，一片碧绿。岸边一丛丛芦苇碧绿中泛着灰白，一对对关雎在芦苇中一边游弋，一边唱着爱情的歌曲；岸上碧草青青，野花朵朵。两个牧童正头对头趴在地上逗着蟋蟀。两头黄牛正在草丛中“呼哧呼哧”的吃着草，牛背上还都停着白鹭。牛儿每走一步，都会惊起许多蚂蚱飞虫，同时也引来了一群群白鹤鹭鸶围着牛儿不停的飞舞。远处，一个牧童坐在牛背上，正在吹奏着一支古老的曲子。德贵一听，便随着笛音哼唱了起来：
一把小扇连连，斗斗齐呀溜溜。
郎买扇子哎哟，送妹子呀奴的干哥。
郎买扇子连连，花了钱呀溜溜。
做双丝鞋哎哟，送郎穿呀奴的干哥。
二把扇子连连，斗斗齐呀溜溜。
哥哥爱我哎哟，我爱他呀奴的干哥。
哥哥爱我连连，年纪小呀溜溜。
我爱哥哥哎哟，十七八呀奴的干哥。
三把扇子连连，斗斗齐呀溜溜。
姑嫂二人哎哟，放风筝呀奴的干哥。
嫂提风筝连连，迎风站呀溜溜。
妹妹拉线哎哟，顶风跑呀奴的干哥。
四把小扇连连，斗斗齐呀溜溜。
三月三嘛哎哟，敬菩萨呀奴的干哥。
嫂提香纸连连，妹拿酒呀溜溜。
嫂求儿女哎哟，妹想郎呀奴的干哥。
五把扇子连连，斗斗齐呀溜溜。
糯米粽子哎哟，包的好呀奴的干哥。
妹包粽子连连，送郎哥呀溜溜。
哥吃粽子哎哟，想妹不呀奴的干哥。
……
德贵唱着唱着，马儿突然“灰灰灰”直直叫，一个前蹄腾空再落下，砸得船直颠簸，人直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