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万籁俱寂之时,一阵细微而急促的敲击声,突然在顾人行的耳畔响起。那声音穿透了厚重的棺木,清晰而又诡异。
顾人行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扰,迷迷糊糊中睁开双眼,眼前是一片昏暗,唯有那敲击声愈发清晰,在寂寥的棺材中犹如惊雷一般。
他费力地坐起身,缓缓推开了那沉重的棺盖。月光瞬间透过破败的房顶倾泻而入,照亮了棺材内部,也照亮了站在棺外的那个身影。
竟是先前那个穿着碧青色长裙的小女孩,她的身影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丽脱俗,仿佛是从古画中走出的精灵。
小女孩的脸上写满了惊讶与不解,她瞪大了眼睛,望着从棺材中坐起的顾人行,奇怪道:“你怎么会睡在棺材里?”
顾人行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沉吟了下,他轻轻跳下棺材,走到小女孩面前,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那柔软而温暖的实质感觉,并不是幻觉,也非鬼怪。
小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即疼得叫出了声:“你在干嘛呀!”
但顾人行仍心存疑惑,这深夜荒山野岭之间,竟然有个小女孩在这里,而且穿的如此干净,委实诡异。
他试探着问道:“你……难道不是鬼吗?”
“你才是鬼!你全家都是鬼!”小女孩气道。
顾人行望着她因气极而通红的脸蛋,才确认了她非不干净的东西,抱歉笑道:“大半夜的在这种地方碰到活人,我还以为遇到鬼了。”
小女孩撇了撇嘴,反驳道:“哼,我看你才像鬼呢,大半夜跑到这种破庙里,还躺在棺材里睡觉,岂非怪事?”
顾人行问道:“你深夜一个人到这么阴森的地方来,难道就不害怕吗?”
小女孩反问他:“那你一个人大半夜来这种地方,你难道就不怕吗?”
顾人行轻笑道:“怕是怕,不过比起这种鬼地方来,我现在更怕我身上没有钱?”
“什么意思?”小女孩不解道。
顾人行轻轻打了个哈欠,仿佛连解释都显得力不从心:“我好困,你想知道的话我明天再告诉你。”说罢,他欲合上那棺材盖,重返睡梦。
然而,就在这不经意间,小女孩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狡黠之光,犹如林间小鹿般敏捷,趁着顾人行一个不留神,竟轻巧地跃入了那幽深的棺材之内。
这一幕,让顾人行惊愕不已,他急忙喊道:“你在做什么?”但话音未落,小女孩的身影已稳稳落在棺材里面。
顾人行气道:“你进来做什么?”
小女孩笑道:“我这辈子还没有在棺材里面睡过觉呢,我也想试试。”
顾人行闻言,气不打一处来:“这么这么挤,你钻进来我怎么睡呀?我睡哪里?你爹娘没有教过你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吗?”
小女孩笑道:“我没爹没娘,所以没人教我。”
顾人行轻叹一声,语气稍缓:“但即便如此,你也不能钻进棺材里睡觉呀,你难道不知道这很不吉利的吗?”
小女孩道:“你都能在棺材里睡觉了,我怎么不能?”
“我是大人,所以我不怕。”顾人行道。
小女孩笑道:“我是小孩,我也不怕。”
“出去。”
“不出。”小女孩嬉笑一声。
正当二人争执不下,外界忽地响起一阵凄厉的狼嚎,瞬间将周遭的纷扰凝固。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两人的争执戛然而止,空气中只余下彼此急促的呼吸声。
小女孩微微侧首,眸中闪过一丝狡黠,语气中带着几分狡猾道:“这外面这么多的狼,你要是不让我睡这里,万一半夜我被狼吃了,那就是你害死我的。”
顾人行闻言,目光微沉,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却终是无奈地叹息一声,缓缓摇头:“怕了你了,不过,你得睡在另一边,别挨着我。”
小女孩倒也听话,将头转向另一侧,蜷缩在棺材的另一端。
顾人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眼帘缓缓合上,正欲沉入宁静的休憩之中,不料,一抹清脆如银铃的声音瞬间打破了这份宁静:“我差点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顾人行道:“顾人行,照顾的顾,人心的人,行走的行。”
小女孩轻轻点头,仿佛在品味这个名字背后的意境,随后又略带俏皮地问:“那你呢?知道我的名字吗?”
“叫什么?”顾人行淡淡道。
小女孩轻声笑道:“我叫小鸾。”
“好吧,快睡了,小鸾。”顾人行半梦半醒间含糊应道。
“大小的小,青鸾的鸾。”她补充道。
此刻,顾人行轻哼了两声,声音中带着几分慵懒与无奈:“我知道了,睡吧……”
然而,小鸾的眼眸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没有丝毫困倦之意,她好奇地环顾着这幽暗的棺木内部,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在棺材里睡觉呢,感觉真新鲜。”
顾人行眼皮微垂,声音里多了几分迷离:“你以后有的是机会在棺材里睡,不用这么惊讶。”
小鸾问道:“你一个人在这种荒山野岭里,难道不害怕吗?”
顾人行眉宇间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不耐,语调中带着几分刻意压制的温和:“你这问题已经问过一次了,我明天再回答你。”
小鸾却神秘兮兮道:“我告诉你,这地方可是很不干净的,经常会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出现。”
顾人行终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波澜,猛地睁开眼,但还是强压下心中的不耐烦,微笑道:“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
“你怕什么?”小鸾好奇地追问。
顾人行道:“我最怕在我睡觉的时候,有人在我耳边喋喋不休地说话,你知道一个人赶了一天的路,困得要死,但是却不能睡觉是什么感受吗?”
小鸾面上闪过一丝愕然,轻轻摇头。
顾人行淡淡道:“那种感觉就像恨不得有人拿把刀一刀把我砍死算了。”
小鸾闻言,唇边的话语戛然而止,缓缓抬手,以指为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顾人行见状,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眼帘缓缓垂下,欲再续那未完的梦境。
然而,宁静未能长久,片刻之间,小鸾的声音再次飘来,带着几分试探:“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顾人行眉头微蹙,心中虽有不耐,终是轻叹一声。小鸾捕捉到这一声轻叹,连忙道:“就一个问题,最后一个问题。”
顾人行缓缓道:“你问吧,最后一个问题,但是问完了之后,你要让我睡觉。”
小鸾轻轻点了点头,问道:“我想问你,你喜欢蓝色还是喜欢青色呀?”
“一个都不喜欢。”顾人行道,随即闭上眼睛。
小鸾轻轻“哦”了一声,刚欲再问,却又猛然想到自己只能问一个问题,便闭上了嘴巴。
而顾人行终于得片刻的安静,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休息。
但仿佛刻意不让他睡觉一般,不过半盏茶功夫,一阵细微而突兀的声响自小鸾所在的方向悄然响起,将他再次吵醒。
他轻叹一声,心中暗自苦笑,看来今晚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睡觉了。缓缓睁开双眼,刚要说话,却见小鸾以手掩唇,手指悄然指向棺材之外,示意声音并不是她发出来的。
顾人行心头微震,旋即不由自主地贴近了些,两人目光穿过棺材盖间那细微的裂隙,窥视着外面。
庙宇之内,不知何时已悄然汇聚成一片狼群,它们或窜或跃,在昏暗的庙里东翻西找。
那股突如其来的紧张感瞬间驱散了顾人行的所有困倦,然而此时,狼群仿佛接到了某种神秘的召唤,齐刷刷地竖起耳朵,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随后,它们竟不约而同地涌出庙门,消失在夜色之中。
正当两人面面相觑,满心疑惑之际,庙堂深处,一尊古佛前静放的供碗,竟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缓缓升起,悬浮于半空之中,仿佛被一股超自然的力量轻轻托举。
紧接着,一个低沉而悠远的声音,在空旷的庙宇内回荡开来,“鬼兄,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