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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走后门

    这天过后,刘德宗对绘画产生了依赖。刘德宗的画儿居然受到了始仪和胖妞老师的赞赏,这促使刘德宗画出更好的作品,而且刘德宗要向次郎先生证明刘德宗画的线条不是歪的,况且如果能够成为画家也是一份莫大的荣耀,一幅好的画如果能买出好价钱便可以实现刘德宗的梦想,去买一座塞满水果和鸡鸭鹅狗猫的豪宅:刘德宗不知不觉陷入这复杂的社会而无法自拔。之后的三十多天,刘德宗几乎每天都和始仪同去学校学习绘画。如果遇到陈光头和李春在保安室里私谈,刘德宗们便可以轻松地迈步从大门而入;如果遇到那个光头恰好呆愣地坐在门旁的黄色靠椅上,刘德宗们就悄悄地从后门而入。

    始仪从来都是跟着刘德宗,进大门一起进,从后门钻洞也要跟刘德宗一起钻。很多天过去,陈三德都惊异于刘德宗们何以能够不从大门进来而每次都从大门出去,为此摸头挠腮,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可是他每次都因被李春勾去魂儿而忘记汇报此事,于是刘德宗得以在这学园里潜伏数日而不被驱赶。

    胖妞老师也渐渐喜欢上刘德宗,并没有向校长打小报告。校长经常去外地视察调研,十天半个月才来学园光顾一次。刘德宗和始仪相互学习,共同钻洞,共同进步,共同吃饭,共同挤一张床午休,几乎形影不离。

    渐渐地,叶芽从土中崩破而出,道旁田间铺满了嫩绿的草色。春天来了,时有清凉的东风吹过,带来一片片的凉爽。

    不知何时,八姨将刘德宗和始仪在一起午睡的事情密告于程叔。这在她看来似乎沾着一些责任的味道。因为八姨和始仪的关系非常特殊。

    可以说,八姨是始仪的半个奶娘。十三年前,程叔的妻子甄氏刚把始仪生下就去世了。始仪因为没有奶吃曾经还晕厥过去,八姨那时也顾不得别人说什么闲话,看在程叔是自己同学的份儿上就帮他抚养始仪,主要是喂奶。一直到始仪半岁的时候,她才把始仪交给程叔。正是因为此事,程叔和八姨的关系一直比普通朋友更加密切,始仪和八姨的关系也更加密切。八姨是个天生善良的人,她对程叔一家向来很好,程叔和始仪都愿意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她。若干年后,刘德宗就是通过八姨的诉说才得知程叔和始仪背后那些不为刘德宗所知的事情。据八姨说,当年她担心刘德宗和始仪小小年纪就做那种不合常规的性行为,于是将刘德宗和始仪同在一处午休的事情告诉了程叔。

    程叔得知后,向始仪确证刘德宗有没有做出无礼的举动,始仪说“没有”。后来,这事不了了之,程叔并没有过多地干涉和追究。

    八姨曾告诉刘德宗,程叔当时已经默许刘德宗们可以在一起,他有一种遥远而美好的心理期待:希望刘德宗跟始仪在未来能够成婚。据此,刘德宗可以推测出他当时的心境,他已经把刘德宗当成半个儿子加以培养,几乎灌注了他所有的心血去为刘德宗的未来筹划。后来的种种事情充分印证了这个推测的准确性。而当时,刘德宗只知道沉浸在衣食无忧的美好生活中,享受绘画的乐趣,观望阁楼前方自由的飞鸟。刘德宗没有意识到,这丰衣足食之外有着程叔的努力和汗水,有着一颗牵挂之心。

    那些日子,刘德宗只迷恋于绘画,但总觉得心神不安,因为自己是偷着进那园子里学习的,就像在做贼一样的感觉。终于有一天,这种直觉转化成一种现实。那天,陈三德居然没有被李春的乳沟所迷。他把刘德宗溜进德阳书画院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李春并没有直接把刘德宗拉出门外警告刘德宗“以后不得入内”,而是把胖妞老师叫出门训斥了一番,她命令胖妞老师:以后不要让这个孩子来听课。她还去园子里仔细视察,不久便找来门匠将后门那扇适于钻洞的破旧木门拆掉换成了坚实而不透风的铁门,连一只蚂蚁都钻不进来。

    她还特意警告陈三德:以后眼睛要放亮点儿,要是再让这些没有来头的孩子混进来,非揭了你的皮不可。陈三德好不容易保留了一个光头,如果再被揭去皮那就变成超级的丑八怪了,他恩恩地点头,嘴唇在发颤。

    自那以后,他的眼神总是死盯着大门口,就连大门旁边的蜘蛛网上睡着几只蜘蛛他都很清楚,就是一只苍蝇飞进来他都能看到,就是几只小蚂蚁从大门底下运输粮食他都能看到,更不必说两个活生生的人。以至于后来李春在跟他私谈的时候,因他总是盯着门旁角落的蜘蛛看而没有关注李春的妖娆风姿,李春都有点儿吃醋了。

    刘德宗被拒之门外。后门是进不去了,而前门却被陈光头那双门卫之眼死死地盯着,连鬼都飘不进去。刘德宗深深地感慨,古希腊的哲学园门有“不懂几何者不得入内”的标语,而德阳书画苑的铁律是:刘德宗门卫看你像个陌生人就不让你进门,咋地。

    以后的数日,刘德宗只好呆在家里。程叔自然感到奇怪,便问刘德宗:“怎么不去学校了?”于是,刘德宗把后门被封的事情和光头阻拦刘德宗的情况都如实告诉他。他只是点了点头,抽了一支烟,随后不久便出门而去。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始仪回到家里就笑呵呵地对刘德宗说:“哥哥,胖妞老师说你明天可以上学了。”刘德宗惊讶道:“真的吗?”她说:“是的,是的,千真万确。”刘德宗高兴地蹦跳起来,而至于这突然而来的喜讯到底缘何而起刘德宗并没有去深究细查,一股脑儿都抛却在时光的记忆里,一去而不见踪影。

    刘德宗的精神好像被一把刀莫名地切割掉一部分,从而只能发挥出其部分功能;原本按照一种正常的反应状况,刘德宗应该去追问“学校为何突然允许刘德宗上学”这个问题,但是当时刘德宗没有去问。当时,刘德宗只知道自己可以和始仪一起昂首挺胸地走进那座园子,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从那大门而入,或者钻那低矮而死难进的破洞。程叔在一旁欣慰地笑,因为只有他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八姨告诉刘德宗,程叔那天得知刘德宗无法上学之后,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打算跟赵四铭和胖妞老师说情,以准许刘德宗入学。他不希望刘德宗在十三岁的时候就在学校外面的世界里游荡。他那天抽过烟之后出门去找的就是赵四铭,德阳书画苑的苑长,也是程叔的小学同学,那个经常穿着西服的被称为教育家的相貌堂堂的人物。

    程叔在走之前抽了一根烟,因为他在思想的领域内挣扎。他是个很好面子的人,从来都不求人办事。在以前的几十年间,他基本上都没有求人做过什么,凡事都亲力亲为,能自己做到的事情绝不劳烦他人。他宁可自己搬来一个方桌并这在这方桌上放一把椅子,然后站在椅子上去清理高高的门板上的垃圾,也不肯借用邻居的梯子。

    在始仪两岁半时家里的经济条件十分拮据,始仪饿得两眼冒金星,家里的粮食在春天刚开始的时候就吃光了,储缸里的小麦没有剩下一颗,只能闻到一股干燥而刺鼻的味道,程叔宁愿去田间和水里挖些野菜、捞些鱼来填肚子,也不愿意去邻居家里借。在万不得已的时候,譬如有一次始仪饿晕而需要奶粉补充的时候,他才借了别人家的钱粮,而且他会在有了余钱之后在第一时间将欠款还上。

    可见,他之前从来都不愿意也不擅长求人。但是,在刘德宗上学的问题上,他开始犹豫。正是这种犹豫促使他点燃了一支烟,那烟里包含着很多的纠结与思虑。平时,他很少吸烟。

    当他掐灭烟头的那一刻,他已经决定拉下自己的面子去求情。他想让赵四铭准许刘德宗入学,为此而说了很多好话,譬如赞扬他是青柏镇杰出的教育家,譬如赞扬他家的风水不错,甚至于见到那只诡异的黑猫都说它可爱无比。最后,赵四铭便答应他的请求。刘德宗便以插班生的身份进入那所园子,名正而言顺地学习绘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