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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备考

    刘德宗没有意识到,始仪在帮刘德宗摆脱困境。

    自从刘德宗去探望赵钧之后,大家对刘德宗的态度也有了十分明显的变化,就像阴天变成晴天。刘德宗的心情也稍微好了一些,能稍微觉察到周围的景象,就像一个双目失明的人在接受治疗的最初阶段可以隐约地看到外面的风景。李淙愿意跟刘德宗一起去第二食堂吃那种宽而粗的面条。

    赵舒见到刘德宗后总是微笑。就连刘德宗暗恋的女神陈琳也对刘德宗视以温情的眼神,她的身上始终散发着浓浓的如咖啡那般的气味。其他人也不必说,都闭上嘴巴不再嘲笑刘德宗是个“活死人”。

    始仪是最高兴的。她那时热衷于一套新的做菜方法。于是,在那充足的大学课余时间里,刘德宗们就去田间采来各种野草,有紫绿色的,也有鲜绿色的,还在小溪里面摘到一些嫩绿色的。

    采来后回到家里,用开水煮几分钟,在达到八分熟的时候捞起来,然后将滚热的油撒在上面,配一些蒜末,加上佐料,那就是一种极为可口的民间美食。那段时间,刘德宗回家的次数增加了。刘德宗,程叔,始仪,又常在一起吃饭。

    吃饭的时候,刘德宗记得讨论最多就是关于留学生。因为当时青柏学院来了一批外国学生,他们经常在镇上四处观赏。镇上的人们都觉得好奇:他们本以为眼球只是黑的,没有想到还有那种幽蓝色的;他们本以为鼻子只是圆润的,没想到还有尖而长的;他们以为头发就是黑或白的,没想到还有棕黄色的。

    那些外国人的奇特样貌以及从那嘴里传出来的不知啥意思的声音符号,立刻引起人们的关注,成为人们饭间茶余的谈资。当然,始仪是最擅长聊这些的,能把那些人比喻成从火星来的贵客。而刘德宗很少参与讨论,只是安静地吃饭。

    刺郎君没有预料到,刘德宗会去探望赵钧。

    他曾经得意地断定:那活死人是不会探望赵钧的。而且,他在朋友面前作过这样的承诺:假如活死人探望赵钧,那么刘德宗会请你们吃斗牛,穿王袍,还会免费带你们去冰岛,从火山口钻到地下世界探察一番,然后从喜马拉雅山的高山冰雪之巅突破出来,站在世界的顶端。可是,他忽略了偶然性的因素,他不是上帝,他没有断定未来的能力。

    就像那句至理之言所示,一切皆有可能。

    他没有预料到刘德宗会从阁楼上走下来去往赵钧家里,因为他不知道活死人还有这样一个特点:他毕竟是活的,而活着就有可能反思,从而有所改变。之后,他便又像个缩头乌龟,好长时间都躲在宿舍里不出来。因为他害怕朋友们找他讨要斗牛,王袍,还有那奇幻的旅行。他很清楚,他难以履行他的承诺,甚至不可能。刘德宗去探望赵钧之后,似乎也占据了所谓的道德的高地

    。刺郎君觉得在德性这个问题上,没有值得攀比的意义和价值了(据李真所言)。他并不能证明他的德性比刘德宗更多。而且,刘德宗和始仪的关系表现得更为密切。刺郎君对刘德宗这个情敌更为不满。

    于是,整个2003年的后半年,他变得很沉默,又如冬眠的青蛙。

    在2004年的初春,他苏醒了。

    因为在这年元宵节刚过后的开学仪式上,赵四铭公布了一条诱人的消息:系里将于这年重阳节时选派一名学生去国外某知名大学深造。

    当时大家不考察留学的学校到底是个啥学校,是否潜藏着恐怖分子,是否弥漫着不良的学风或者傲慢的气味,当地的饮食是否美味,政治是否清明,文化是否开明;大家只知道出国留学是件好事,被一所不知名的国外大学录选后都会高兴得跳起来,而如果被一所知名的大学录选则会连续做好几天的美梦。

    不过,条件是非常苛刻的。他们要求被选派的人有过硬的专业本领,扎实的传统文化素质(他们不会选择连母语都说不好或者连自己的民族和国家的文化都知之甚少的人),当然还有流利的外语(当时特指英语)。而刺郎君的英语水平相当高,他在入大学的一年半的时间里就顺利地考过了四级、六级和八级,号称青柏学院的英语天才。

    这可能与遗传有关。据说在鸦片战争时期,他奶奶的奶奶的奶奶和一个英国人结过婚。由于在英语方面有超乎寻常的优势,他也表现出异乎寻常的自信,似乎以为这次留学的人选非他莫属。他倒不是特别在意能不能出国留学,因为凭着他家那军火库般的充足的金钱可以去世界上任何一所大学就读,美国的哈弗,英国的剑桥或者牛津,还有家里蹲;他只是想要证明,他有真正值得自豪的本领,而这本领要跟刘德宗区分开来。

    他要向始仪说明这一点:他的英语水平高于刘德宗,他在这一点儿上比刘德宗有魅力,他不是一点儿魅力都没有。

    数日后,春归大地。学校过道上的杨柳都生出嫩芽,草色渐渐变浓,所有的绿叶在不断扩展,有些花朵也在开放。赵钧的精神也随之一振,他不像往常那样在阁楼上优雅地走猫步了,转而变成一个喜欢学习的好孩子,经常去阁楼上背诵诗文。因为选拔考试分三科:绘画技能、中国传统文化、英语。在刺郎君看来,英语自然不是问题,但是绘画技能和中国传统文化并不是他的强项。

    班里除了少数几个无心于功名利禄的真人或者已经对考试进修产生麻木感的倒数前三名之外,其他人都处于一种正常的竞争状态之下,努力地增补各项能力,英语弱的补英语,绘画技能弱的积极写生,传统文化知识不足的人则开始背诵笔记,也有买来《四书章句集注》和《古文观止》发奋苦读的。

    当然,刘德宗也在此之列。也便是在那段时间里,阁楼上是最热闹的。几乎每天都有很多人在阁楼上写生,或者默背诗文。因为那是一个让人心情舒畅的地方,那四周镂空之处经常灌来凉爽的风,混着北边湖水的湿润之气,清凉而不腻。况且风景宜人,向南可以看到园子里的藤萝和竹林,还有远处现代化的高楼大厦,造型独特,崭新,透射出一种珠光宝气;向西可以看到一片爬山虎贴在长长的墙壁上,墙被它们缠着而变成纯绿的颜色,再远处有一个阔大的操场;向东可以望见一排高耸的山峰,有像少女的,有像少男的,有像老头儿的,还有一座最边缘的,像个中年男人;向北自然看到的更多了,连绵的青山碧绿的湖,广阔的草原浓绿的树,遍野的繁花飞舞的蝶,壮阔的蓝天自由的鸟。

    因此,阁楼上的人很多,刺郎君也时常光顾。

    刺郎君改换了另一种骚扰方式,在刘德宗的身旁大声朗读: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摄提贞于孟陬兮,唯庚寅吾以降。

    皇揽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

    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

    刘德宗耳畔逐渐荡漾起了啥兮啥兮的波纹。刘德宗隐约地看到屈原的心,那是一个被苦痛所包围的花木绚烂的世界,充斥着理想的曼妙。“离”通“罹”,苦难也。屈原的处境很糟糕,糟糕到他无法面刺冷般的现实,与其受邪恶之刀的砍杀,还不如投河自尽。他跳入汨罗江,再也没有说一句话。他仅存的就是那一份美好的理想,这个理想里有一个国度,当然也包含了这个国度里的人民。

    说的直白一点,他有牵挂,而这种牵挂不是那些所谓的鸡鸭鹅狗猫,而是他的同类,他希望创造出一个理想的王国,而人们可以在这里获得自由与快乐。这也是刘德宗若干年之后的猜测。当时,屈原那傲然独立的身影从刘德宗脑海里闪过,随后便又觉得刺郎君的朗诵就是一片又一片刺耳的噪音,比驴叫还难听。一首很美的楚辞都被他的嗓音给毁了。他不仅破坏了这篇楚辞,而且破坏了大家绘画的兴致。

    因为来阁楼上的人大都是安心于写生的,而只有刺郎君“独领风骚”,在阁楼上大声朗读。或许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破坏安静的写生环境,或者他故意为之。环境总是不太协调,没有永逸,因为总有捣乱的人存在。然而,刘德宗没有去教训他。刘德宗总是盯着画板在画,全当刺郎君的声音如自然界的虫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