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走出法院大门，手机就响了。
“喂，美女，有什么事吗？”我接起电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点。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甜美的声音：“戴律师，你现在在哪里？我这边有个案子，有点复杂，你过来一下。”
是法律援助中心的马晓玲，一个热情的姑娘，我私底下都叫她“马美女”。
“我在法院门口，刚开完庭。”
“那太好了，你赶紧过来吧，我在大厅等你。”
挂断电话，我无奈地摇摇头，这案子来得还真是时候。不过，谁让我是律师呢？
法律援助中心就在法院隔壁，转个弯就到了。一进门，就看见马晓玲在跟一对男女说着什么，两人都愁眉苦脸的，一看就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戴律师，你总算来了！”马晓玲看到我，仿佛看到了救星，“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对是艾先生和朱女士，这次的案子比较特殊……”
马晓玲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我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对夫妻是来咨询土地纠纷的。妻子朱香香是附近村子的，十二年前嫁给了城里的艾小波。朱香香娘家还有一个老母亲和兄弟姐妹，其中最小的弟弟一直游手好闲，不肯赡养老人。五年前，为了赡养费的事情，朱香香和弟弟大吵一架，最后还是她和姐姐、哥哥一起承担了照顾老母亲的责任。
最近，城里一房地产公司要开发房地产，征收了朱香香以前村子里的土地，其中就包括她母亲名下的一块山地。这块地一直没有明确分给哪个子女，朱香香出嫁后也管理过一段时间，种了些柑橘树。
谁知道，朱香香的弟弟知道土地要被征收，竟然偷偷跑到征收部门，谎称土地是自己的，还办完了征收登记，把38万的征收款全部领走了！
朱香香和丈夫一直在外地打工，两个哥哥也在外地帮儿子带孩子，完全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种事。等他们知道的时候，钱已经被弟弟领走了。
朱香香就此事情，向政府反映。政府指派镇司法所进行了调解，但双方没有达成调解协议。
“戴律师，你说说，我那弟弟太不是东西了！那是我们老母亲的土地，他凭什么一个人独吞？”朱香香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她丈夫艾小波也在一旁唉声叹气。
朱香香有低保证明，所以在法律援助的范围。
我安慰了他们几句，然后翻看马晓玲整理的材料。情况确实比较棘手，因为土地证上只有朱香香母亲的名字，没有明确的分配协议，很难证明这块地到底属于谁。
“马美女，你这边有联系朱香香的弟弟吗？我想先跟他谈谈。”我问道。
“联系倒是联系上了，但他一直推三阻四，不肯来，还说……”马晓玲说到这里，有些犹豫地看了朱香香夫妇一眼。
“他还说什么？”我追问道。
“他还说，如果想要钱，就让朱香香去法院起诉。”马晓玲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我顿时明白了，这个弟弟，摆明了是不想分给朱香香他们钱。
我就发表我的意见说：“既然如此，也只能起诉了。”
朱香香就问：“戴律师，如果我们选择起诉，胜诉把握多大？”
我沉思片刻说：“这个就不好说。一个案件的胜诉受多方面因素的影响。包括证据、法官的自由裁量权、道德等等。”
我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接着说：“老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涉及到家庭内部矛盾的案子，确实比较麻烦。关键是证据不好找啊，你们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块地，你母亲打算分给你吗？”
朱香香一听，急了，双手紧紧攥在一起，语气也变得焦急起来：“戴律师，我、我当年嫁给我老公的时候，我妈就说过，这块地以后就当我的嫁妆，让我自己留着……”
“对对对，我当时也在场，丈母娘确实说过这话！”艾小波赶紧附和道，生怕我不相信。
我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别急，接着问道：“口头承诺在法律上是站不住脚的。你们有没有什么书面协议，或者其他人证能够证明这一点？再说，你丈夫是跟案件有利害关系的人，证人证言采信不大。”
夫妻俩顿时哑口无言，你看我，我看你，半天说不出话来。
看到他们这副样子，我心里大概也有数了，估计是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这年头，农村人谁会想到立个什么书面协议啊，都是口头约定，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更别说这种涉及到几十万的事情了。
“戴律师，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朱香香都快急哭了，眼巴巴地看着我，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沉吟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各种可能性。说实话，这个案子确实不太好办，证据不足是最大的问题。
“这样吧，我先联系一下你弟弟，跟他谈谈，看看能不能协商解决。不行的话，通知你们决定是否起诉。”我最终还是决定先礼后兵，能私下解决最好，毕竟打官司费时费力不说，还不一定能赢。
“好好好，戴律师，那就麻烦你了！我弟弟他叫朱强，电话是……”朱香香赶紧报出一串号码，生怕我反悔似的。
我掏出手机记下号码，然后说道：“我先联系他，看看情况再说。你们也别太担心了，我会尽力帮你们争取的。”
“谢谢戴律师！谢谢戴律师！”朱香香和艾小波连连道谢，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希望的光芒。
送走他们后，我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说实话，这种案子我这些年见得太多了，都是为了钱，亲兄弟姐妹之间反目成仇。都说“家和万事兴”，可真正能做到「家和」的又有几个呢？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朱强的电话。电话响了几声后，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传了过来：“喂，谁啊？”
“请问是朱强先生吗？我是戴吉欢律师，你姐姐朱香香委托我……”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粗暴地打断了：“别跟我提那个死八婆！那块地本来就是我的，她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朱强先生，请你说话客气点！”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家伙还真是嚣张跋扈，一点都不肯沟通。
“我说话怎么不客气了？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吓大的！有本事你们就去法院告我啊，看看到时候谁怕谁！”朱强在电话那头叫嚣着，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我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冷冷地说道：“朱强先生，我最后再说一遍，你姐姐只是想跟你协商解决此事，并没有要告你的意思。如果你不同意，那她只好向法院起诉了！”
“哟，还吓唬我？我……”
还没等他说完，我就直接挂断了电话，懒得再跟他废话。这个朱强，简直就是个无赖，油盐不进，看来只能走法律程序了。
我拿起桌上的香烟，点燃了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来，让我稍微冷静了一些。
马晓玲对我一笑，没有说话。她知道我此刻心里很烦躁，只顾低下头忙碌案件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