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算了。”方闲认命似的摆了摆手，瞟了一眼少女，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
这家伙正是狼狈的时候，一身黑裙带着褶皱，嘴角还有未擦净的血丝，衬得本就苍白的皮肤愈发病态。
夏叶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双手抱在膝前，低下头，侧过脸，晚风吹动耳畔的碎发，长长的刘海遮住一只眼睛。
可惜无论夏叶怎么躲藏，方闲的目光一直跟着她的脑袋上上下下，不停地在发丝和脖颈间游移。
“你叫什么名字？”方闲柔声问道。
“夏叶……”
天劫余威散尽，更阑人静，月明风清。
夏叶轻咬着下嘴唇，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分不清是劫后余生的心有余悸，还是某种难言的情愫。
“你会做饭么？”方闲弯下腰，靠近了一些。
这个问题似乎超出了夏叶的预料，她顿了下，慢吞吞道：“不会，以前都不需要吃饭的。”
讶异之余夏叶又有些高兴，能问出这种问题，也就意味着眼前人准备把自己带上。
真好。
“那你会算账么？”方闲盯得更紧了，那眼神不像是在看美人，反倒有种盘算商品的味道。
此刻的夏叶正沉浸于自己那点小心思，没有体会出氛围的变化，只觉得今晚月色真美，风也温柔。
“会算账么？”看到这个笨比妖怪又在发呆，方闲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重复了一遍。
“啊……”大梦初醒般，夏叶抖了抖，慌乱道：“我以前都是一个人长的，没见过钱。”
少女语速越来越快，舌头差点打了结。
方闲直起腰，深呼吸一口气，围着少女转了个圈，那架势仿佛要将她困在原地似的。
“最后一个问题，你认识字么？”
“我没读过书……”
好家伙，还是个文盲。
“你到底是怎么修炼到现在的？”方闲眉头紧皱，面对妖怪，他没急，面对天劫，他也没急，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急了。
我大殷王朝还真是人杰地灵，连文盲都能修炼成精了。
“我也不知道，从有意识起就这样了。”夏叶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左手牵着右手指尖，补充道：“可能是我天赋异禀吧？”
听到这句天赋异禀，方闲只觉得两眼一黑，好悬没背过气去。
“对不起对不起！”终于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夏叶猛地从地上跳起，连声道歉，俯首帖耳做乖巧状：“虽然没读过书但我可以学！我记性很好的！”
“罢了，以后总归需要个跑堂的。”方闲闭眼平复心情，淡然道：“我叫方闲，以后你可以叫我掌柜的。”
眼下离洛阳还远的很，开店的钱也八字没一撇，但凡事都要提前做准备，总之先把人找齐，不要钱最好，否则人工费都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那我可以跟着你啦？”夏叶用没被刘海遮住的另一只眼偷偷看着他。
“嗯。”方闲点点头。
“掌柜的？”夏叶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欸！”方闲高声答应一句，只觉得神清气爽，十分受用。
这一声掌柜的，可比师兄好听多了。
……
大雪山，听雪楼，执剑堂。
数位长老并排而立，个个仙风道骨，气度不凡， 而他们面前坐着的，却是一个满面愁容萎靡不振的中年男人。
“你这个当师傅的，怎么连徒弟都看不好！”领头的大长老率先开口。
他修为高，资历老，掌门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的，只是平日里潜心修炼，不问世事，出面甚少，现在掌门继承人跑路了，他才迫不得已结束闭关。
“你这话说的，他想跑，我还能拦得住？”中年男人还是那副困苦的模样：“别说我，就算把几位老祖宗请出来，也拦不住。”
“掌门说的也对，大长老别急。”旁边一位不修边幅的老人出面解围，从后面轻轻拍了拍大长老的肩膀，懒散道：“出门玩玩而已，年轻人玩心大，见见世面也算好事，士子成年还要远游呢，方闲这些年一直待在山上，也该憋坏了。”
“你说的有道理，可我就怕他不愿再回来了啊……”大长老看着门外落雪，叹了口气。
雪山生活枯燥无味，几十年如一日，见惯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哪还能耐下性子回来接班？
“方闲是我一手带大的，这里就是他的家，不回来还能去哪？”中年男人无奈道：“等他玩够了，自己会回来的。”
“早晚有一天他会明白的。”男人摇了摇头，降低了声音，像是说给自己听：“与其担心方闲，不如考虑下今年的欠款。”
听闻此言，包括大长老在内的所有人纷纷噤若寒蝉。
“新一批弟子的制服，俸禄，天材地宝的采购进货，还有砺剑堂的门面也该翻修了……”中年男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一条一条的念着，每说一句都好像利剑插在心上。
“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平时这帮长老都好像闲云野鹤般见首不见尾，难得今天有机会凑在一起，可得好好抱怨几句。
“易长老，你之前铸剑还剩下不少次品吧？”
“还剩几十把，净是些不入眼的东西。”一位高瘦老人摇了摇头，出声应道。
“易长老说笑了，你这里不入眼的东西，放到外面也能引得万人哄抢，闲儿那把剑，不就是用那些失败品碎片凑成的么？”中年男人敲了敲桌子。
“质量不够，拿出去会丢我们听雪楼的面子。”易长老面无表情拒绝道。
“面子？”中年男人扶着额头：“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哪来的面子？面子能值几个钱？你平日铸剑的开销都是从我这里报的。”
易长老双手负在背后，左右踱步，罕见的露出了窘迫的模样。
“好了，就这么定了，我明天叫人去你那边取剑，挑个好日子卖了。”中年男人一拍板，总算有了点掌门的气势。
没等中年男子再开口，执剑堂内忽然闯入一位弟子。
“报！品茗阁柳倾城下来战书，约我等……”
“好了好了。”中年男子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任由自己瘫倒在座椅上：“告诉她，欠的钱我们会尽快还上，别催了。”
……
长老散尽后，他才隐约呢喃道：“闲儿啊，你可得早点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