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方闲一直在客堂待到银月轩打烊，也没能等到疑似和失踪案有关的人。
至于杨邵，夏叶亮了亮听雪楼的令牌，把他打发走了。
这家伙实力低微，看起来又不像作恶多端的人，继续纠缠下去也没用。
“掌柜的……”夏叶侧着脸，不停撩拨耳畔的发丝，“你说我好看么？”
今天的事对妖怪女孩伤害很大。
以前她觉得自己多少算个美人，不说倾国倾城，也称的上一句楚楚可人，毕竟她是妖怪化形，而妖怪一般都蛮好看。
可今天她居然在女性魅力方面输给了掌柜的，还是彻彻底底被无视那种。
“你是不是误会了？”这句话依旧时不时回荡在她耳边。
“还行吧。”方闲避开女孩的视线，支支吾吾地说道，模棱两可。
他有点不好意思。
夏叶的眼神忽然就很失落，眼睛一点一点黯淡，仿佛受伤的小鹿。
空气里的怅然几乎要凝成水滴下来。
“蛮好看的。”方闲突然开口，他听着耳边树叶的呼啦声，扭头看向路边瘫坐的醉酒书生。
“诶？”女孩歪歪头。
“我说你还蛮好看的，行了吧。”方闲认命似的拉住夏叶的手腕，开始自暴自弃。
夏叶眨眨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嘴角一点点勾起，笑容中透着股傻劲。
……
虽然明月轩早就打烊，但晚上依然有不少消磨时间的好去处。
比如勾栏瓦舍。
陶子真是个落榜书生，他刚从贵香院出来，喝个大醉，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意识模糊的状态。
模糊到他方才隐约看到有仙女从面前走过，甚至还瞥了自己一眼。
要是任瑾也能多看自己两眼就好了，他不禁想到。
任瑾和他是从小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至少陶子真是这样认为的，尽管他俩压根没怎么说过话。
但这不妨碍自己喜欢她，原本陶子真已经计划好了，此行进京，考取功名，回来就向任瑾表明心意。
可惜事与愿违，别说进京，他在府试环节就失败了。
落榜后陶子真不好意思回乡，就一直在这边晃荡，现在身上的钱也不多了，最多下月，他就得老老实实回家。
一阵晚风吹过，冰冷的触感让他清醒不少。
明明邻乡五十多岁的老童生都能高中举人，继而考取进士，自己却只能在他乡喝闷酒，吹冷风，想到这，陶子真愈发不忿，只觉得流年不利。
恍惚间，他看到一个哭哭啼啼的青衣女子向此间走来。
“这是什么世道啊……”青衣女子一边哭，一边哽咽道。
不知道是哪根筋打错了，陶子真甩甩头，强撑着从路边站起，踉跄几步，询问道：“这位姑娘，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见到主动凑上来的陶子真，青衣女子止住哭声，嗅嗅鼻子，似乎是闻到书生身上的酒味，眼神中带上几分警惕。
“我和公子非亲非故，公子为什么要帮我？”
“人之相识，贵在相知。”陶子真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清醒，豪气道：“我帮人不需要理由，有什么麻烦尽管说便是。”
青衣女子一番打量后，认为这书生不像坏人，于是放下戒心，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是我父亲用三千贯钱将我卖给此间财主，郑大官人郑屠。”
才说个开头，陶子真大概就懂了。
“姑娘不愿意？”
“当然不愿意，那郑大官人已有妻室，强媒硬保，逼我做妾，我母亲染病身故，父亲懦弱，和他争执不得，他又有钱有势，实在没办法了。”青衣女子红着眼，说到动情处，又要落泪。
陶子真赶忙上前搀扶，连声道：“姑娘放心吧！世间竟有如此不平之事，我自然要为你讨个说法！”
他嘴上这样说，内心却虚得很。
眼下情况说白了，就是个地主乡绅欺男霸女的故事，换作寻常，他仅需带着姑娘去衙门报官便是，大殷王朝律法森严，哪怕动不得郑大官人，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护青衣女子不受伤害。
可此事有点微妙。
郑大官人没动手，没起明面上的冲突，衙门管不了。
有时候仗势欺人并不需要武力，像郑屠这类有钱人，只需要上下打点好关系，暗地里派人使绊子，便能让青衣女子一家的生活过不下去。
你不同意，就没完没了。
很恶心，但很好用。
陶子真平时也看天机册，听说有个叫洛晓晓的少女游侠，碰上此类不平事，一定要帮忙出头，管他什么身份背景。
可洛晓晓身边有个丞相次子，本身也是极为出色的正道翘楚，当然不怕事，陶子真不一样，他一个落榜书生，势单力薄，能帮什么忙呢？
他开始打退堂鼓。
青衣女子忽然看了他一眼。
下个瞬间，陶子真只觉得脑袋一热，顾虑，胆怯统统被他抛在脑后：“姑娘，你要是信得过我，就领我回去，我跟你父亲好好商量商量！”
“好。”青衣女子拭去眼泪，低声道：“那就多谢公子了。”
……
其实青衣女子现在很想笑。
类似的场景重复过不知多少遍，从未失手，像陶子真这种落单男子，她一抓一个准。
什么英雄梦，什么正义春，都是见色起意罢了。
她有法宝，有秘术，只要你敢上前搭话，就休想再逃。
夜晚拐人的不止青衣女子一个，她还有很多同伴用来应对不同的情况。
小姑娘，老姑娘，先生，小孩，见人下菜。
总不能见到小孩也说自己被父亲卖了吧？
除去凡人，偶尔有些弱小的修士也在他们的狩猎范围，每年都有初入江湖的年轻少侠被关进他们的地下室，发丝散乱，眼神不屈……
不过这种情况很少，只有在即将换地盘的时候才会壮着胆子干几票，拐完就跑。
别说他们怂，所谓魔门子弟，就是得有旁人意想不到的谨慎，和加倍的努力。
青衣女子已经决定，最后干完这票，她就和同伴商榷一下，换个地方，官府最近好像察觉到风声，准备喊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