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槐沉默许久。
“我来救你，是因为天人境无望，准备将魔帝传承赠与你。”裴长在目不斜视，语气淡然：“太阴魔帝，听说过吧？”
“如果我不信呢？”青槐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你没得选。”
“我有的选。”青槐似乎想到什么，嘴角泛起嘲弄的笑：“我可以选择去死。”
“能修到藏玄境的，都是惜命之人，堂堂无妄山掌门，不惜得罪朝廷也要来救我这么一个普通人，无论什么原因，血脉也好，传承也罢，你都希望我能活下去吧？”
“无妄山弟子体内都埋着禁制吧？如果我告诉你，我能随时引动禁制呢？你大可以赌赌看，赌我够不够快。”
裴长在身体僵住，他甚至不敢做出任何带有威胁性的举动。
青槐在赌，赌自己的重要性，性命是她唯一的价码。
真是个聪明的女儿。
青槐赌赢了，她对裴长在的确很重要，是抵达天人境的最后希望。
其实裴长在可以试试，以他半步天人的修为，想控制一个神窍境简直轻而易举，但他不敢，万一青槐引动禁制仅需要一念之间呢？
年轻人的赌性总是很大，老了就不一样，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裴长在极力扮演一个弥补过失的老父亲角色。
“帮我杀一个人。”青槐攥紧拳头，愤恨道。
“哦？”裴长在很诧异：“是谁？”
“一个白袍道士，能隐藏气息，长得很秀气，乍看像是女孩，身边跟着一个病恹恹的黑裙女子。”青槐回忆着两人打扮，不禁咬起牙。
“是他们抓你进来的？”裴长在一边张开神识扫过整片渭城，一边询问道。
“对，两个人都是太清殿的，一个道法境，一个神窍境。”青槐脸上憎恶之色更甚，“狱都劫了，这点小事你该不会不敢吧？”
裴长在盯着她的脸，考量得失。
青槐应该没说谎，太清殿的人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对外表比较苛求，或者说……招摇。
尤其是年轻一辈的展清秋，对举止仪态的要求到了堪称病态的程度。
白袍道士，长相秀气，倒也符合太清殿的形象。
道法境的修为说低不低，说高的话……差了一点，恰好是江湖上最活跃的那批人，再往上，藏玄境大都选择避世，就像曾经的他。
“好。”裴长在重重答应一声，神识锁定渭城郊外的某个小宅子。
找到了。
太清殿是吧？道法境是吧？
太清殿虽然贵为九大仙门，但势力扎根东土，惹了也不怕，在北域，只有一个门派不能得罪。
听雪楼。
……
“你等一会，我去去就来。”院门前，裴长在翻出一枚银针，掉头瞥了一眼青槐，很不放心的样子。
“怕我逃跑？”青槐冷哼一声，“以你的境界，杀一个道法境易如反掌，实在信不过，你不妨封住我的灵力。”
“那你先忍一下。”裴长在没客气，手指轻点，封去青槐灵力。
事关重大，不容小觑。
进门前，裴长在又用灵力扫视一遍，确认里面只有一个道士，一个女子。
道士气息寻常，和普通人无异，长得倒是蛮漂亮，男生女相，说修了太阴宝典裴长在也信。
这样想着，他一点点隐去身形，跳到屋檐上，准备潜入。
能偷袭绝不强攻。
与此同时，院落内。
晚风徐来，月上柳梢。
今天是夏至，方闲特意煮了过水面，亲手做了卤菜凉菜。
小院里摆上桌子，盛好饭菜，方闲晃着手中茶盏，听耳畔树上蝉鸣，安适感油然而生。
茶叶是从衙门赵捕头那顺来的岳山云雾，名贵得很，赵捕头递给他的时候一脸肉疼，本打算送给柳湘灵，没成想被方闲厚着脸皮讨了去。
柳湘灵肯定瞧不上，此类香茗她师傅那多的很，以前柳倾城上山讨债，次次都要捎上几罐带去。
“来，尝尝味道。”方闲给夏叶夹去一块酱汁肘子，眼神染上几分期待。
这是他第一次亲手下厨。
夏叶很少吃荤，可肘子是掌柜的特意给她做的，意义非凡，于是妖怪女孩咬了一小口。
截止今晚前，妖怪女孩一直认为自家掌柜是万能的。
明明只吃一小块，夏叶却咀嚼很久。
没味。
就着茶水，女孩艰难地将肘子吞下。
“怎么样？”方闲目光发亮，夏叶品尝这么久，肯定很好吃吧？
“还，还不错。”女孩目光躲闪，昧着良心磕磕绊绊道。
生活不易，妖怪叹气。
“那再尝尝这个？”方闲作势欲将筷子伸向另一碟鸡丝。
夏叶面露难色。
这可不兴多吃啊。
仿佛听到了女孩心声，方闲及时收手，看向屋檐，笑道：“怎么还有客人来了？”
“客人？”夏叶带着疑惑瞅了一眼，只看到浓重夜色。
屋檐上，裴长在心里一惊，自己好像被发现了。
刚才他还嘲笑这道士心宽，区区道法境便敢夜宿郊外而不设防，结果转眼间就被识破。
事不宜迟，动手！
裴长在跳入院内，黑夜中银针反射着清寒月光。
……
院外，青槐眼睁睁看着裴长在跳进院子，她收起所有表情，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跑！
这才是青槐的真正目的！
愤怒，仇恨，不屑，都是青槐伪装的。
什么报仇？青槐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这种想法，她只求能活下去。
至于裴长在，从任何角度来看，自己都不能跟他走。
假如他不是自己父亲，那裴长在说谎了，另有所图，退一万步来讲，他真是自己父亲，结合无妄山门主的身份，以及自己童年经历，说明母亲是被裴长在杀掉的！
母亲是青槐唯一舍不得的人，那时候她还没拜入无妄山。
想到这，青槐后怕地发抖，谁能接受自己一生都是被旁人计划好的？
跑跑跑！
她用尽毕生全力向远方奔去。
……
画面回到裴长在刚刚从屋檐跳下的瞬间。
青槐转身之后，谁也看不到的地方，一缕淡淡黑烟从裴长在背后剥离，而后急速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