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城，府衙。
“事情就是这样，无妄山掌门，裴长在，死了。”方闲嗑着瓜子，给对面一脸呆滞的赵捕头讲清来龙去脉。
夏叶在一旁剥砂糖橘，桌子上的橘子皮几乎堆成一座小山。
甜的，水果，两样加起来堪称女孩杀手。
府衙的瓜果只有在待客时才会摆出来，一般客人碍于面子，下不去手，没承想这两位压根没把自己当外人。
“方公子是说，裴长在已修至半步天人，然后主动找上你们，二话不说直接动手，最后被你斩了？”赵捕头花了老长功夫才认清事实。
“我听雪楼来的，还能骗你不成？令牌就摆在这，验尸也验过了，赏钱呢？”方闲敲了下桌子，赞叹道：“瓜子不错，再来一盘。”
赵捕头不敢怠慢，连忙唤来手下好茶好食的伺候着。
今时不同往日，先前方闲解决银月轩失踪案，赵捕头只当他是江湖后辈，虽然重要，但官家这边无需将姿态放得太低，待遇和柳湘灵差不多即可。
结果才几天，方闲就给他整了个大的。
裴长在是半步天人境，北域大魔头，能斩杀这等人物，起码得是陆地神仙吧？
赵捕头在渭城兢兢业业多年，从来没见过陆地神仙，
况且方闲还给他帮了大忙。
渭城是他负责的地界，昨夜裴长在劫狱，公然打朝廷脸面，尽管这事不赖他，可日后清算，赵捕头难咎其责。
原本赵捕头以为自己的仕途结束了，正打算找个由头乞身，还没等辞呈动笔，裴长在便死了。
这速度，比研墨都快。
所以于情于理，赵捕头都要好生供养方闲。
“赏钱等下我亲自取给您。”赵捕头态度愈加恭敬，“不过此事事关重大，有些问题，还望方公子解惑。”
细节方面他得问清楚，好给朝廷一个交待。
“但说无妨。”
“成功劫狱后，裴长在没选择逃跑，而是主动找上方公子，当时他身边有没有旁人？或者作出奇怪的举动？”赵捕头挑出疑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昨晚清点渭城大牢，发现前阵子刚被关押的青槐不见了，青槐是无妄山弟子，往常这种小人物被抓，魔门权当无事发生，更别谈救人。
裴长在此番冒险劫狱，背后或许另有隐情。
可惜今早方闲只送来裴长在尸首，完全没提青槐。
如今裴长在已死，审都没得审。
“只有他一个，没有旁人，至于奇怪的举动……我和裴长在无冤无仇，他来找我这件事本身便很奇怪。”方闲想起昨夜吃饭时被打扰，颇有些不快。
魔道中人都是神经病。
赵捕头一边听，一边提笔记录。
“还有一个问题，裴长在闭关潜修多年，江湖传言皆说他是中年男子形象，可方才验尸，分明是个妖娆女子。”赵捕头眉头紧锁。
“太阴魔帝。”方闲张口爆出猛料。
赵捕头手中笔锋一滞，缓缓抬起头。郑重道：“千真万确？”
方闲微微颔首。
赵捕头顾不上说话，趴在卷宗上奋笔疾书。
事关魔帝传承，非同小可。
纵观往昔，每逢魔帝传承现世，都会在江湖上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远了不谈，五十年前，有位青年修士自称朝露魔君后人，接连斩杀几位正道翘楚，很是给魔道出了口气，好在这家伙风光了没几天，便被正道仙门逮住行踪，灭杀了。
魔道天骄基本都成不了气候，更别提带领魔道复兴，行事稍有张扬，朝廷和正道就会出手。
江湖上现存的天人境魔修，可能天赋称不上顶尖，但绝对是最苟的。
裴长在获得太阴魔帝传承，又花费大力气救出青槐，很难不令人多想。
最坏的情况，太阴魔帝传承已落入青槐手中。
必须把她抓住！否则魔门迟早多出一位天人境。
“话说回来，朝廷什么时候派人清剿无妄山？”方闲问道。
“明日便到。”赵捕头伏案回应：“裴长在如此放肆，朝廷震怒之下，请左文宣出手。”
方闲讶然。
左文宣是朝堂门客，成名一甲子的陆地神仙，名震一时的人物，时至今日江湖上仍有他当年留下的轶闻。
“听雪楼应该也有动作吧？”赵捕头反问道。
方闲嗑瓜子的动作陡然停止。
他居然把这茬忘了！
要说北域正道，唯一绕不开的就是听雪楼，既然朝廷准备清剿无妄山，听雪楼无论如何也得出份力。
这不是朝廷需不需要的问题，毕竟裴长在死后，左文宣一人即可覆灭整个无妄山。
听雪楼帮忙，是一种表态。
坏了，方闲暗道一声。
他可不想这么早和师门碰面，万一几位长老抓他回去……
眼前浮现出漫天风雪，方闲大夏天打了个寒颤。
“方公……”赵捕头话说到一半，忽然感觉不对劲，他终于意识到怪异感从何而来。
方闲是听雪楼继承人，算算年纪，应该和柳湘灵一般大，怎么可能是陆地神仙？
难不成是门中前辈假冒的？
这样一来，柳湘灵岂不是认错人了？
赵捕头瞳孔微缩，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会死的，这种事说出去绝对会死的，听雪楼和品茗阁肯定联手将他灭口。
“方公子，要不您在渭城多留些时日？正好听雪楼的人也快到了吧？”关键时刻，赵捕头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经验救了他。
赵捕头面色如常，语气波澜不惊。
官场生存技巧其一，装傻充愣。
别问我，不知道，跟我没关系。
“哎呦！”方闲一拍脑袋，起身道：“差点忘了，我还有事，恐怕今晚就得走。”
他不知道赵捕头心中所想，只惦记着赶紧跑路。
“那就不耽误方公子了。”赵捕头表面挽留方闲，其实巴不得这个烫手山芋离开，眼见对方要走，赶忙顺坡下驴，生怕方闲反悔。
两人十分诡异的达成共识。
“对了，斩杀裴长在的事，记得对外宣称是听雪楼夏叶干的！”
临走前，方闲拉住妖怪女孩的手腕，匆忙叮嘱一句。
赵捕头连声答应，并未生疑，只当夏叶才是这位前辈的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