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答应你。”陆学真不得不用力把这个偭规越矩的年轻人推开，“我带你去南疆，前提是你得老实点。”
于是明正卿擦掉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两滴眼泪，拍拍衣裳，乖巧地站在原地。
先跑了再说。
临下山前，明正卿仗着国师在身边，对着浩然石旁的外门长老偷偷做了个鬼脸。
扫雪？砍树？杂务？
永别了牢笼！
“哎，陆国师，当年你和柳前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跟你说什么了？”明正卿跳了一步，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陆学真。
说话的同时，他小心观察这位国师大人的表情，倘若对方稍显不耐，他就立刻抱腿求饶。
明正卿低头向来很快，所以他极少挨打。
“小明啊，你也差不多到年龄了，有没有心仪的女子啊？”陆学真笑呵呵地转移话题，拍了拍明正卿的脑袋，满脸慈爱，“没有的话……我把品茗阁的大师姐江淮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到底是老江湖，轻松用长辈惯用的催婚伎俩吸引了明正卿的注意力。
“江淮……”明正卿挠头，“江淮还是算了吧。”
他和江淮见过几次，虽然好胜了一点，但总体来讲算是个不错的人，有点像邻家大姐姐。
“哦？”看到明正卿的反应，陆学真来了兴趣，“那你的意思是……有喜欢的人了？”
本来只想转移话题，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作为过来人，陆学真觉得自己应该多关注后辈的精神状态。
“喜欢的人？”明正卿苦苦思索，“还没有。”
老实说提到喜欢二字的时候，他的脑海里闪过了某位姑娘的脸，可惜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他还不太懂什么叫喜欢，或者说无法区分“喜欢”和“一时悸动”。
陆学真大失所望，随即语重心长道：“小明啊，这我就有话要讲了，在你这个年纪……”
“停！”明正卿半眯着眼一瞟，“国师大人你很懂女人？你不是还没成家么？”
陆学真没说完的话被噎了回去。
他本想传授一套“正确的感情观念”。
现在他失去了作为过来人的立场。
陆学真地位尊崇，且相当有钱，在朝歌那等寸土寸金的地界都买了好几套宅子。
可那些宅子都是空的。
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太师府处理政务，收姬展眉为徒后，就更忙了。
恍惚间，他听到风中有人歌唱。
这城市那么空，这回忆那么凶，这街道车水马龙，我能和谁相拥……
漫天风雪中，一老一少，两个寂寞的男人并肩而行。
……
南疆。
方闲给自己斟了杯酒，单手托腮，看着窗外。
天地间的灵气愈发浓郁了，但这跟凡人没关系，小孩子们依旧结伴嬉笑玩闹打着枣子，大人跟在后面吆喝，喊孩子吃饭。
女孩坐在对面，很没志气地舔舔嘴唇。
方闲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再久一点。
天下第一……应该没有做不到的事吧？
他弯了弯手指，软剑在身侧灵活地转着圈。
方闲最近非常喜欢这柄软剑，甚至胜过堂前燕。
倒不是因为材质或者造型——这些都无所谓，而是因为名字。
美人腰。
自古美人最杀英雄。
刚下山时，方闲很难将自己和“英雄”二字联系起来。
英雄不仅仅是勇武过人，还要懂得负起责任。
可他是偷跑下来的。
如今方闲担下了自己那份责任，他变得越来越像一个英雄了。
这算好事么？
思忖着，又有人迈进了酒楼的大门。
是个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和一位年轻貌美的女人。
方闲收起软剑，起身遥遥施礼。
“师傅，柳前辈。”
既不惊慌也不意外。
早在灵气复苏的那一天，他就想到师傅会来找他。
“师傅？”夏叶擦干净嘴角，回头一看，不知所措。
这就是掌柜的师傅么？看起来有点严肃。
她没学过该如何处理眼下的情况。
要行礼么？
“大半年没见，怎么变客气了？”钟不慎拉过椅子，很自然地凑了上来。
方闲瞥了眼柳倾城。
债主在场的时候，他一直都很客气。
柳倾城和钟不慎一般大，只是看着年轻，天人境想改变外貌是件特别容易的事。
钟不慎要维持掌门威严，因此以中年形象示人。
“这就是夏叶姑娘吧？”钟不慎直入正题。
嗯……妖怪化形，也能接受，毕竟时代变了，连皇帝都纳妖为妾了。
“叫师傅。”方闲小声提醒。
“师傅……”女孩声若蚊蝇。
她还不太习惯。
钟不慎诧异，没答应。
师傅？不叫伯父？
他用质疑的眼神打量方闲。
“别看我，我代师收徒。”方闲理直气壮，“她比明正卿强。”
钟不慎习惯性的揉揉眉心。
这话不差，夏叶在朝歌夺魁，赢得就是明正卿。
但是方闲总是代师收徒，让他很没尊严。
姜离还在山上呢。
场面陷入沉默。
来之前钟不慎准备了许多问题，比如家庭，比如喜好。
可见到夏叶是个妖怪，这些问题都显得不合时宜了。
“来，跟师娘走。”柳倾城在一旁观望半天，此刻适时出场，牵住了夏叶手腕。
女孩看了看方闲，不知如何是好，
方闲点头，安慰道：“去吧，我和师傅聊一会。”
柳前辈心细，让她们两个单独相处比四个人干闷在这好得多。
目送两人远去，方闲敲了敲桌子，重新把视线放回酒盅上。
“仙缘要来了。”钟不慎长舒一口气，放下架子，夺过酒盅一饮而尽，“就是她吧？”
这一趟的目的本该是考察女孩品行。
结果女孩的身份出乎意料。
“是她。”方闲垂眸，“那又怎样？”
“你怎么想的？”喝完酒，钟不慎砸了咂嘴，“我是你师傅不假，可你修为比我高，看的也更清楚。”
方闲无言。
“问问而已，怎么决定看你自己。”钟不慎又倒了一杯，推给徒弟，“诺，请你的。”
“我都付过钱了。”方闲翻个白眼，“我不信你身上还能翻出一文铜钱。”
钟不慎讪讪一笑。
“还能怎么想。”方闲轻声说：“好好生活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