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的天色亮起，晨光熹微，妇人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从辛烟的身体穿过，回到了一开始的那个小铺子，铺子上面又摆放着整齐的胭脂，只是中间那盒粉色的不翼而飞，
她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到处找没找到，干脆没理，又吆喝起来，
“胭脂，美丽的胭脂……”
松元明惊悚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背后的包袱已经变得很轻，他打开一看，果然，里面的胭脂也没有了，
“这，前辈，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辛烟没有回答，自顾自走上前去，那妇人看到客人，亲切地靠了过来问道，
“要不要买胭脂啊，姑娘，上好的胭脂，你这样美丽，抹上就更添一番妩媚了。”
“好，那我都买了。”
失去的白骨不会回来，像是被这个空间吞噬掉了，辛烟没有可以用来抵付的人骨，却也并不着急，
她动作极快地将那一堆胭脂塞到了松元明的包袱里，然后用力拍了他一下，
“记得跑快点，不要回头。”
“啊？”
松元明虽然不理解，但身体却因为命令动了起来，他急促地奔跑着，却觉得后背背着的东西变得越来越重，
因为辛烟的提醒，他不敢回头看，
也还好他没有回头看，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那些小镇上的人都疯了一样狰狞地追着她和松元明跑，
她的灵力攻击对这些疑似灵魂的东西不起作用，而神识外延更是只能触碰到一片空白，
但妇人的攻击会真实地落到她的身上，
“呼……呼……”
松元明气喘吁吁地跑着，这条长街好像没有尽头，可抬眼看去时，辛烟又不知怎么跑到了她的前面，
不对，应该说，他似乎跑回了远点，
“前辈！救命啊！”
打也打不到，跑也跑不过，松元明发誓，下次一定不随便乱进奇怪的地方了！
少女听到他的声音，在即将和松元明汇合的时候，抓住他的包袱，又把那些胭脂都抖落出来，掌风送出，飞向不同的人，
有拿着糖葫芦的小女孩，带着簪花的少女，背着书箱的书生，还有一个一头银发身形消瘦的中年人，
他的眼神混浊，在人群中格格不入，他的视线痛苦而麻木地落到妇人和胭脂摊上，步子一直在绕圈圈，却无法靠近一步，
“哎哟！”
“娘，粉进我眼睛里了。”
“这等小女儿之物，我怎能收下！”
慌乱之中，井然有序的追杀突然变得混乱起来，那飘散的胭脂落到小镇居民的身上，融入他们的身体里，
只有那中年人，身形停滞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那些粉末，同样避开了他，就像是避开烟波剑一样。
胭脂摊的两边，辛烟和他对视，气氛紧绷。
“找到你了，残枫寨主。”
烟波剑的提示中，出现的这个身份，
她开始还以为这身份的主人是一个山贼头领，甚至在看到那些山贼的恶行的时候，试图在里面找出可疑的对象，
但所有人都是如出一辙的癫狂，所以她想，也许残枫寨主本来不是寨主，而是小镇里的人，
“啊？前辈，你在说什么啊？还有那妇人什么时候从我身上拿走胭脂的啊，我怎么不知道？”
松元明气喘吁吁地说着，作为修真者，他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一些，看起来完全不符合金丹期的境界，
辛烟皱眉看了他一眼，
“轮回，无止境的轮回。”
代替她回答的，是那个中年人，他语气深沉，一头白发垂落在背后，衣衫凌乱而狼狈，
“这是诅咒，也是惩罚。”
他的视线在那妇人身上停了很久，麻木得像是已经看过了成千上万次，原本愤怒悲痛的情绪都变得浅淡，
“烟波剑落到了你的手上？”
他朝着辛烟问道，面前的少女轻轻点头，右手虚空里一抓，泛着银光的长剑就出现在她的手中，
烟波剑是她在暗市里无意中发现的，她早就知道会有遗迹的存在，所以此刻面对这中年人的询问，也并没有意外，
“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眼神，你和其余人的眼神都不一样，哪怕同样愤怒的时候，你的情绪也不够激烈。”
比较起来说，就是红色和浅粉胭脂的区别，
他明白了什么，转而提起了另一个问题，
“你是怎么从幻境之中挣脱的？那是我见过的最恐怖也最真实的幻境，它能够重现你的痛苦，死死地抓着你陷入漆黑的炼狱，我已经被困在其中一百四十八年，日日夜夜，轮回不止。”
中年人叹息着问道，辛烟摇头，
“抱歉，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幻境对我不起作用吧，他不也是？”
她指向松元明，对方摸了下脑袋，
“啊，我刚刚一直看着你啊，可能幻境还没找上我？”
两个人都不说勘破幻境的方法，那中年人也并未追问，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那想必是冲着我来的，很抱歉，我这儿没有你想要的东西，那些身外之物，早就已经被搜刮得一干二净，就连我的本命剑，现在也被你取得。”
“啊？”
那岂不是白跑一趟？
松元明刚想抱怨，就看到辛烟用长剑指着面前的中年人，烟波剑对自己的主人，竟然也开始剧烈地颤动，那绝不是抵抗或是畏惧，而是兴奋，
“是啊，你已经被困在这儿一百多年了，都找不到出去的方法，作为烟波剑曾经的主人，实在是有些逊色。”
辛烟不客气地讥讽着，哪怕对方的脸上露出苦笑的神情，犀利的话语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人总是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选择，然后又不断地回忆，假定那个时候要是选对了又会怎样，你一直在后悔，一直把自己困在你最痛苦而那一天。”
中年人身上慈祥的神色僵住，眼神晦暗，
“你是魔物，而我向来不太相信魔物说的话，所以，你想做什么，不如直接说出来，免得被我逼问，不是吗？”
“还是说，你也知道，是你自己困住了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