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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点点星光

    墨淮羽第一次见到温秋韵,是在十岁那年的冬至。

    蓝落华携温秋韵前来朝歌拜访墨妄言,期间两人有关于墨家与蓝家合作之事需要商议,便让侍女将温秋韵带出去玩,谁料入夜以后侍女一个没看住,竟寻不到温秋韵的踪影了。

    还在与人商议合作之事的蓝落华得知消息顿时急了,打算撇下手头之事去寻人。

    墨淮羽在这时主动请缨,道:“父亲大业不容差池。蓝前辈若是信得过我,不妨让我前去。”

    话毕,十岁的孩子抬头与蓝落华对视,眼神里写满了认真。他心里想的却是:快让我去,我不想再待在此处了,很无聊。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过认真,又或许是思量着他熟悉自家宅院,蓝落华点了点头,拜托他去将温秋韵带来。

    得了准信的孩子转身出门,开始在墨家之中寻找起温秋韵来。

    此时已经入夜,天气有些寒冷,风刮得越发大了,吹得人脑袋疼。墨淮羽低低咳了一声,心中暗道要早些将人找到,带回温暖的室内。女孩子在外面吹多了风受寒可不好。

    墨家很大,墨淮羽先是去了侍女通报的温秋韵失踪之地,寻找一圈未果后再向其他院落寻找。期间他询问过不少下人,都说未看见温秋韵踪迹。

    她会去哪里了呢?

    墨淮羽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要找。

    又一座院落搜寻完,还是不见温秋韵踪影。

    再往前就是废弃多年的院子,平日里没有人会去,大门也是锁着的。可下人找遍了整个墨家都没找到人,墨淮羽便决定去这里碰碰运气。

    或许是上天冥冥之中的指引,他来到院子时发现院子的门大开着,门上还有人推门后留下的小掌印。

    掌印很新,看上去刚留下不久。

    他立刻便进去了,不多时,在院子角落里看见了那个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小女孩在哭,安静的院子里充满了她的抽泣声。一阵寒风吹过,她像只受了惊的猫儿,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

    墨淮羽怕自己出声会吓到她,于是慢慢悠悠地走到了她的前方。

    察觉到有人靠近,温秋韵的身体却止不住地发抖。

    她害怕陌生的环境,害怕陌生的人,还有些怕黑。如今三者同时发生,她的恐惧可以说到达了顶峰。

    墨淮羽察觉到了她的恐惧,将光灵力凝聚在掌心,对着温秋韵伸出了手:“别怕,我是受蓝前辈所托前来找你的。”

    听到蓝前辈三个字,温秋韵稍稍有了些勇气,她将头抬起,看见眼前比她大不了几岁的男孩子朝着她伸手,手上还有点点星光。

    到底是对万事万物都好奇的年纪,看见对方的手会发光,温秋韵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牵了上去。

    男孩子的手并不如她幻想中的温热,相反,有点凉。

    七岁的温秋韵藏不住事,直言道:“你的手好凉。”

    “嗯,我身体不好。”墨淮羽也不遮掩,将事实直接说了出来。

    反正是整个朝歌城都知道的事实罢了。

    令他意外的是,温秋韵在听见声音后对他道了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提及的。”

    她大概是真的感到抱歉,毕竟在她的认知中,面对病人时刻意提及疾病,是一种很失礼很冒犯的行为,病人会因此不开心的。

    “没关系,你冷不冷?”墨淮羽朝着她笑笑,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换掉。

    “有点。”

    “我带你去暖和的屋子。”

    “好……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不算麻烦。”

    墨淮羽答得认真,毕竟寻找温秋韵这件事于他而言并不是麻烦。比起待在屋子里听父亲和蓝前辈谈论些他听不懂的无聊话题,他更愿意揽下这个活出来走动走动。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结束于墨淮羽将温秋韵交回到蓝落华手中。

    …………

    墨淮羽和温秋韵的第二次见面,是在次日。

    他刚从床上爬起来,侍女便匆匆来报,说贵客一大早找上门来,相约要和他一起出门。

    “你不是不喜欢陌生环境吗?”这是墨淮羽一大早看见温秋韵说的第一句话。

    如果不是因为陌生环境,她昨日也不会一个人跑到角落里躲着吧!

    “有认识的人在身边的话,陌生环境其实也不可怕啦。”

    温秋韵答得认真,在说完话以后,她像昨天墨淮羽向她伸手那般朝墨淮羽伸出了手,道:“我叫温秋韵,你叫什么名字呀?”

    “墨淮羽。淮水的淮,羽毛的羽。”

    “你的名字真好听。”温秋韵真心夸赞,夸完,她主动拉起他的手,就要往外走。

    墨淮羽有些不愿意。“父亲那处还未禀报,他最不喜我乱跑。”

    “可是校长让我和你一起出去走走诶。校长已经和墨夫人说过啦,墨夫人也很乐意呢。”

    在温秋韵的再三邀请之下,墨淮羽最终还是和她出了门。不过他们不是从大门走的,而是从小门偷偷溜出去。

    “你这人真奇怪,在自己家有大门不走,偏偏要鬼鬼祟祟走小门。”

    “这不是怕被父亲发现么。”墨淮羽笑着解释,表情中有些许无奈。他一直是个很纠结的人,一边想忤逆父亲的权威,一边又害怕被父亲发现。今次出门,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嗨呀,出都出来了,当然是要好好玩玩啦。”

    “生病了也不能一直待在家里,多出去走走心情才会变好,心情好了病才好得快。”

    那一刻,墨淮羽真的觉得温秋韵是寒冬里的一束暖阳,带给人温暖和希望。

    同时,他又觉得自己很奇怪。他明明是想和温秋韵出门玩的,甚至叛逆地走了小门。可为什么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说他应该循规蹈矩乖乖听话呢?

    后来的后来他才知道,循规蹈矩是不想让父亲母亲为他伤心难过,叛逆是因为他向往像同龄人一样自由自在。

    可他终究不能。

    …………

    墨淮羽和温秋韵的第三次见面,是父亲带着他来仙玉城。

    这个陌生的环境不似朝歌城那般民风和善。至少,他这种病殃殃还生着异色发的修灵者是会被排斥的。

    墨淮羽被人堵在了小巷子里,为首之人说要把他的头发剪掉,免得他出去吓到人。

    “只是头发颜色不一样。”他试图抗争,可惜毫无效果。

    与普通修灵者不一样的他,注定是个异类。

    注定要不被理解。

    注定要被孤立在外。

    他们剪了他的头发,并放言让他滚出去,他们说仙玉城不欢迎他这种异类。

    听见这些话的墨淮羽很难过,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被所有人排斥。

    在灰溜溜回客栈的路上,他遇见了前来找他的温秋韵。

    已经长大了不少的女孩变得从容淡定,看见他,她说:“校长让我带你去学院里看看,我去客栈没寻到你,便出来了。”

    说完,她看见了他乱糟糟的头发。

    “你的头发怎么了?”

    “没事。”墨淮羽不想让人担心,便不打算说。

    温秋韵却察觉到一抹不同:“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他没有回答,但聪慧如温秋韵,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的掩饰。

    “受欺负了不能忍着,打得过就打回去,打不过就跑。墨前辈没有教过你吗?”

    “我……”墨淮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其实他打得过,他就是觉得对别人出手不好,而且父亲不希望他是个动手打人的坏孩子。

    他这副模样让温秋韵都有一些无奈:“你怎么这么呆呢?太乖了吧!”

    她一直以为自己很乖,但在看见墨淮羽之后,她才觉得自己还是挺有小脾气的。

    所以后来,温秋韵找了几个仙灵学院的学长学姐,把欺负墨淮羽的小混混剃成了光头。

    这件事也导致温秋韵被温筱悠罚禁足,墨淮羽仙玉城之行的后半个月,他没再见到她。

    但她对他的帮助,却被他铭记在心。

    再后来,他身体逐渐好转,墨妄言便让他来试试仙灵学院的考核,能考得上自然是皆大欢喜,考不上回墨家清修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毫不犹豫答应了。因为他真的很想离开家,去做自己想做的一切事情。

    不过他又担心自己不够优秀,考不上仙灵学院。

    万幸的是,他考上了,还和温秋韵分在一个班。

    真正喜欢上温秋韵或许就是在这段时间。

    她真的太好了。

    她会主动为同学们解答学习上的困难,会关心朋友的身体状况,就连他受寒会咳嗽这种小细节都能被她所注意到。

    每当刮风下雨或天气转凉,他的桌子上总会出现一颗止咳的丹药。

    墨淮羽知道,那是温秋韵准备的。

    温秋韵就像一个小太阳,温暖所有人。

    旁人都传他喜欢余笙,其实不然。余笙恣意潇洒,却对每个人都带着淡淡的疏离,她不会轻易信任任何一个人,也不会对谁袒露真心。她就像一轮月,清冷皎洁。

    墨淮羽不是逐月之人,他只爱太阳的温暖。

    可惜,他的小太阳并不喜欢他。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并不是每一份爱意都会得到回应,况且他本就是短寿之人,承载不起太重的情意。

    与其轰轰烈烈爱一场,不如站在远处看着她幸福。

    但很遗憾,他的小太阳并没有遇见一个真心爱她之人。

    温秋韵和苏无卿恋爱以后,她变了很多。

    最先便的是她对其他同学的关心。

    因为苏无卿那强烈的有些令人不适的占有欲,温秋韵开始和许多同学保持距离,这许多同学里,包括他。

    墨淮羽有些难过,但没有声张。他甚至安慰自己,如果是他,或许也不希望女朋友和其他男孩子走得太近。

    但是很快,他就在话本上看见了温秋韵写的那句话:【爱与被爱同时发生才有意义】

    他的小太阳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写这句话呢?墨淮羽想不明白。

    出于好奇,又或许是出于自己别样的心思,他去问了苏无卿。

    苏无卿给他的答案是:“矫情。”

    是的,苏无卿觉得他的小太阳矫情。

    那一瞬间,墨淮羽有点讨厌苏无卿了。

    他乱了方寸,指责苏无卿不应该如此轻待一个女孩子。

    也是在这一次,他的心思被苏无卿看出来了。

    升班赛结束以后的庆功宴上,苏无卿多次询问他喜欢的究竟是谁,而他三缄其口。

    他喜欢温秋韵不能被人知道!

    尤其是温秋韵。

    她会觉得很负担的。

    墨淮羽不想给人添麻烦,尤其是这种会让喜欢之人左右为难的麻烦。

    但是他没想到,苏无卿会和温秋韵分手。

    刚分了手的少年脸上挂着喜悦,在走廊上与他擦肩而过时,他对他说:“不是喜欢么?小爷让给你。”

    那是墨淮羽第一次因为个人情绪动手打人。

    “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不是你随随便便就可以抛弃的物品。”

    被他打了的苏无卿冷笑,道:“装什么呢?谁不知道你喜欢她?喜欢兄弟的女人,墨淮羽,你贱不贱?”

    这句话对他而言是绝杀,他没有再反驳,任由苏无卿走了。

    后来,他看着温秋韵伤心难过,看着她一次又一次为苏无卿落泪,却无能为力。只能默默陪在她身边,安慰她。

    仙灵学院的三个月假期,江子离为了余笙没回洛阳,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呢?

    在回到朝歌的第一天,他便因为放心不下温秋韵一个人,同父亲知会了一声便匆匆赶回仙玉城。

    这三个月,他一直陪着温秋韵身边。

    温秋韵因为失恋将自己沉浸在炼药之中,他就当温秋韵的药童,帮她分拣草药,帮她寻找材料,帮她记录每一天的炼药过程。

    这是他与她之间的秘密,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桃花节即将来临,江子离在宿舍里各种演练表白场景,他看在眼里是真的羡慕。但当别人问他为何不去表白的时候,他只是笑笑。

    注定夭亡之人,还是不要有太多的牵挂好。

    他会永远爱他的小太阳,但他希望他的小太阳永远不要喜欢他。这样,就不必因为离别而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