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燃是大长老门下亲传弟子,身份之高贵,不论来到外门何等地方,都会有不少弟子齐刷刷前来迎接。
百草院也是如此。
百草院头面人物是宋思徳,奈何这厮伤得重,只有请百草院二师姐陈颖然来出面。
她站在众弟子前,对盛燃客气拱手。
“见过盛师兄,周长老马上就会到,还请盛师兄稍等片刻。”
盛燃显得有些尴尬,他只是想要悄默默地潜入其中,观察一下楚妩的情况。
没想到前脚踏来,后脚就触发结界,不得不以真面目示人,结果反而迎来一堆繁琐礼节,甚至惊动了周长老。
他素来开朗活泼,不拘小节,如今碰到这样大的架势,也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
“麻烦周长老了,其实我只是想要……”
呼!
转瞬间,周长老已掠至众人前。
“你奉师兄命来检查进度,随我来。”
毫无波澜的表情,简洁直白的言语,几乎与衍罗一脉相承,令盛燃看得压力山大,更是不敢将刚刚的话说出口。
百草院为他折腾出那么大的阵仗,他能说自己只是来四处看看的么?
怕是说出口就要被周长老顷刻炼化!
盛燃走在周长老身后,小眼神时不时朝身后的弟子团扫去。
终于,瞥见熟悉的一角。
尽管只有一瞥,就被其他走动的弟子遮去,可熟悉她的盛燃心中确定,那就是楚妩!
察觉到他没有动弹,周长老呼唤一声,那声音当真是难得的柔软。
“盛燃?”
盛燃回过神,咳嗽一声,急急忙跟上去。
“这就来!”
不知为何,得知楚妩还活着,盛燃一路沉坠坠的心就轻松了几分。
连声音都染上一丝轻快。
当火灵花端上来的时刻,盛燃大吃一惊。
“竟然开花了吗?!”
此行只是想来确认楚妩的情况,对火灵花并不抱什么期望。
不曾想,这个难伺候的玩意竟然还真开了!
因着自身的火单灵根,他还曾请缨照料火灵花,奈何,火灵花一喷火,那灵火之凶猛,连他和师尊都扛不住。
陈颖然瞥见周长老难掩得意的小眼神,果断上前充当气氛组,夸耀起周长老。
“那是自然,周长老经验老道又是识人有道,什么灵植养不来?”
她既吹捧了周长老,又暗示照料者另有其人,两边不得罪,还暗戳戳地想为楚妩讨点名声。
周长老似是没听出陈颖然的弦外之意,朝她投去一个满意的眼神。
“甚好。”
又对呆滞的盛燃说。
“替我转告,我会亲自给师兄先送去一些花蕊。”
她亲自前去,无非是想得到大师兄的另眼相看。
百草院弟子人尽皆知,只有盛燃和衍罗不知情。
毕竟周长老冷漠寡言,连献殷勤都不留名,谁知道那是她留的情,还是警告。
盛燃愣愣点头。
“好……”
倏然,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
“不必了,周长老日理万机,岂敢麻烦了您?还是让蕊儿来吧。”
盛燃一惊,猛地回头,就看见万蕊笑盈盈地走来,天真明媚。
“哇!火灵花开得可真是漂亮,周长老好厉害啊!师尊看到了,一定会对您十分感激的!”
原本对她的到来不甚高兴,可一听那番奉承,周长老的嘴角就忍不住翘了起来,鬼使神差地点头应允。
“好吧。”
万蕊巧笑倩兮,又连连说了好几句奉承话,把周长老哄得没了分寸才带着花蕊离去。
一瞬间,她朝着人群中的一角瞥去一眼。
楚妩漠然的视线,不期然与她相遇。
明明是那么冷漠的视线,偏生透露着看透万蕊的一丝不屑。
万蕊暗自攥紧拳头。
重生后的楚妩果然不好对付,一眼看穿她是来这儿抢夺培养火灵花功劳的。
不过,楚妩前世就没有揭发她,今生也只是一个杂役弟子,不得衍罗喜爱,她大可不必忌惮楚妩会去告密!
万蕊昂起下颚,尽是倨傲地扭头离去。
想到那个弟子的话,盛燃的心情蓦然沉了下去。
胡淑瑜推荐楚妩来,无非是想要借火灵花来折磨楚妩。
偏偏火灵花开得如此旺盛……
盛燃悄悄打量起周长老和其他弟子的手。
周长老不用手接触火灵花,只隔空靠灵力运作,众人也是离得远远的,双手粗糙,却不见分毫灼伤的痕迹。
不祥的预感浮现心头,盛燃咳嗽一下,又斟酌问。
“花养得真好,师尊看到肯定老喜欢了,那是谁在照料啊?”
他到底是个孩子,想学师尊悄无声息地旁敲侧击,套取消息,还是太难。
跟随在后的陈颖然面色微变。
这小子会不会说话?
一开口,感觉就像是质问周长老接下委托,却当甩手掌柜扔给其他弟子。
她悄然瞥向周长老,心中忐忑,不知周长老会不会突然发飙。
周长老面无波澜,只侧过头,指头遥遥指向人群中的一道身影。
“过来。”
众人默默退后,楚妩的身影被藤蔓勾去,落到地上时,还有几分踉跄。
一眼看到楚妩,盛燃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心中挂念是一回事,见到真人又是另一回事。
盛燃不愿直视那双跟死人一样毫无波澜的眼睛,只有挪移视线,不经意地扫过那两道空荡荡的袖口里,垂着的双手。
他不由得一怔,下意识地抓起楚妩的胳膊,终于,叫他看了个仔细。
那双手已经不似小姑娘,应当说不是一个人类会拥有的手。
灵火灼烧至血肉模糊,又勉强愈合的手掌。
即使有回春丹疗愈,手上的灼烧痕迹还是难以消除,狰狞难看。
盛燃捧着那双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师姐,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双手如水一般,悄无声息地抽回,不留丝毫的痕迹,甚至连一点余温都没有。
一抬眼,就对上楚妩那毫无波澜的眼睛。
她什么都没说,可那双眼睛,已经划清界限。
我不是你的师姐。
盛燃闭上眼,紧咬牙关,终于是隐忍不住,扭头跑了出去。
他突然过来又突然离去,显然令周长老感到茫然。
不过她也没有深究,挥挥手,示意众人回去工作。
大家手里一堆活,临时被拉来迎接盛燃,现在火急火燎地各回职位。
谁跟盛燃似的,有亲传弟子身份在,不干活,到处跑都无人置喙。
“你过来。”
楚妩刚想走,就听到周长老的呼唤。
她乖乖跟上周长老的步伐,又看到一个储物袋落了过来。
“若你能成功,本座亲自为你炼制一品凝气丹。”
接着,周长老的身影就如一阵风般消失不见。
楚妩怔了一瞬,看来,她也知道自己已经步入炼体巅峰,只差一枚凝气丹。
出自于奉天门第一丹修的一品凝气丹……
这饼画的,当真不是算计她么?
楚妩越发怀疑周长老的心思。
倏然感觉一道羡慕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她猛然回头,那正是陈颖然。
陈颖然收回眼神,笑容中难掩苦涩。
“恭喜你啊,对外门弟子而言,凝气丹甚是稀罕,由周长老炼制的一品凝气丹更是难得,”
“若你能够得到如此宝贝,往后必定不愁前程,师姐在这儿就先恭喜你了。”
她卡在炼体巅峰已久,积攒的积分只够她兑换下三品凝气丹的配方,可是想要靠积分兑换齐材料又不是一件易事。
楚妩知道外门晋升的门槛卡得有多严,往往累死累活攒下的积分兑换了丹药配方,就难再兑换其他灵植。
即使陈颖然身在百草院,这儿的东西也不是随意就能悄悄薅走。
周长老心地善良,见不得手下弟子对自己的东西起一丝觊觎之心,便会将他们给扔出去。
楚妩想说些什么,可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她如今自身难保,又怎么匀出材料帮助陈颖然?
陈颖然似是看出了她的犹豫。
“你不会以为我眼馋你吧?是,师姐的确眼馋,可师姐不会跟你抢,一切不过是时也命也罢了。”
“何况,在此乱世,我能得到地方大宗的庇护,习得一身技法,已经很满足了。”
楚妩年岁尚小,尽管心思深,从不将心思表露在脸上,陈颖然也还是会对她产生看待弟弟妹妹的怜悯。
一定是小时候吃过太多的苦头,才不会轻易将自己的心思写在脸上。
陈颖然忍不住母爱爆发,摸摸她的脑袋。
“没事没事,别为我难过,往后我在百草院能多呆多久,就保护你多久!”
她想着,自己的炼体境巅峰,再加上一点微薄的资历,还是能够保住楚妩的。
下午,宋思徳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