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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冬衣

    搜查内奸的事情,王寅那边暂时没查到真凶,倒是查到了一些其他的间谍,如今在实时汇报中,毕竟两处相距不远,往来也方便。

    王烨如今要做的,就是指挥军队,突破这汉江防线,然后尽快攻下杨州。

    杨州的地理位置很好,如果从掌控高丽半岛考虑,这个地方实际是非常适合建都的地方。

    只能说除了八面漏风,不好防御之外,没有其他缺点。

    这个地方就是后世汉城,甚至现在也是有个小城叫汉城的。

    当然也可以换个大家更熟悉的名字,首尔。

    这个地方,似乎汉人来的次数不是很多,所以王烨觉得自己可以在这插个旗,免得后世再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争端。

    看着不远处的杨州城,王烨心中就是这么想的。

    而如今王烨既然站在了这里,自然是突破了汉江防线。

    所谓汉江防线,实际是个漏洞百出的防线,一个点破了,那就到处都是漏洞。

    战场终归是个凭硬实力的地方,所有的布置,只是能一定程度降敌我实力差距,但是不能消除。

    十一月二十六,汉江防线全面崩溃,梁山大军逼近杨州。

    大雪陆陆续续不断,气温一直保持着零下十多度的样子,即便白日,也是大略在零下的。

    而这种天气作战,战士的战斗力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双方拼的是后勤保障,是保暖物资,是战斗意志。

    这时候,高丽之前扩兵的弊端就暴露的更加明显了。

    即使在战场上持续失利,高丽如今依旧是保持着十万左右规模正经编制士卒的,更不要提规模更大的辅兵、民夫,总体规模就是二十万往上。

    无论是之前的分批次会战,还是广州城的攻防,高丽都是人数优势,但是并没有取得胜势,甚至可以说是接二连三的战败。

    而如今,汉江十三处营寨陆续或主动、或被动的被破,这数日的战损也极高。

    不是战死,而是直接死亡或者失踪,十三处营寨,共计两万大军,最终活着回到杨州城的不过七千。

    天气才是最大的敌人。

    对双方都是。

    ··· ···

    杨州城内,拓俊京伫立城头,肩头有薄薄一层积雪,看样子已经站了一段时间了。

    人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脚步声慢慢靠近,拓俊京也终于回了神。

    “见过金尚书。”拓俊京拱手一礼。

    眼前这人,从陛下身边一中书舍人,不过记录陛下诏令的心腹人,如今一连几级,升至户部尚书。

    只能说,风雨飘摇之际,什么事都是事,什么事也都不是个事。

    “拓兄客气了,也生分了。”金富轼苦笑道。

    “只是金兄如今春风得意马蹄疾,倒是不好失礼的。”拓俊京笑道。

    高丽,实际是个很讲究礼仪和资历的地方,金富轼骤得高位,是收到很多非议的。

    幸进小人,是很多人对金富轼的评价,甚至议论的时候都不太避讳金富轼本人的。

    只能说哪怕如今是亡国危机,依旧有这么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

    “拓兄莫要取笑,国家危亡之际,幸得陛下信重,有这般恩遇,心中惶恐尚且不及,哪里就春风得意了。”金富轼道。

    “确实是危亡之际啊~”拓俊京没有多客套的意思,户部尚书是高官,但是这里毕竟是杨州城。

    拓俊京又把目光转到了汉江方向,那里有梁山辎重兵源源不断的送来各种物资。

    对比之下,真的是让人无奈啊。

    如今就是想偷袭,竟然都凑不出足够的冬衣?!

    活动都要在白天,夜间都不太敢出门,这样打仗,怎么打?

    所以拓俊京只能这样看着梁山营寨立寨,什么都不能做,这让拓俊京很是无奈。

    这个时间夜袭,就是不能成,也能给他们添个堵啊,唉~

    “陛下也是夙夜忧叹,心忧战事,所以才遣我来此。”金富轼道,既然不想多聊,那就直奔主题。

    拓俊京虎躯一震,转身问道,“陛下是下了决心了?是此间决战,还是迁都暂避?”

    是的,如今高丽王俣还没有做好决定,到底是战,还是走?

    这也就解释了拓俊京、朴景仁、甚至更早的金景初等等奇怪的行为,根源就在这里。

    清州、水州、天安府、广州、树州,甚至脚下的杨州,放弃的不干脆,守的不坚决。

    一会想着迟滞梁山,一会又想着保存有生力量,进退失据至此,拓俊京觉得就是谁放在这前线指挥的位置上,这仗也打不过。

    “呃,还没有~”金富轼道。

    “陛下做了十多年陛下,有些不舍也是正常。只是能快些,还是快些的好,广州如不战而走,开城也难守。”拓俊京道。

    PS王俣(1079年—1122年),高丽王朝第16任君主(1105年—1122年在位)。字世民,是高丽肃宗之子,1100年被立为王太子,1105年继承王位,1108年获辽朝册封为高丽国王。

    俩人交谈称呼陛下,其实是有些逾越的。

    虽然高丽国王来自宗主国册封,但是内部高丽国王自称”朕“,国王的命令称为“诏”、“制”、“圣旨”;国王的继承人被称为“太子”;国王的母亲被称为“太后”,首都被称为“皇城”、“皇都”,高丽国王被尊称为“陛下”、“皇上”、“海东天子”等,配偶有时亦尊称“皇后”;

    颇有外王内帝的意思,大权未旁落的时候,高丽国王权力很大,这种事情也只能王俣决定。

    “这便是陛下让我来问的,此时若战,元帅有几成胜算?”金富轼正色问道。

    尹瓘病死,吴延宠战死,林彦被杜壆阵斩于白翎岛,崔弘宰战死与海州之战,朴景仁殉国,王字之出海至今未归,而且那也不是帅才···

    所以留给高丽的统帅真的不是很多了,如今王俣问拓俊京意见,也就很正常了,总不能问他岳丈李资谦吧。

    拓俊京沉默片刻,说道:“一成可能能赢,三成可能减员不超过三成,五成把握不全军覆没。”

    “怎的···怎的这般···”金富轼都不会说话了,梁山这般,这般强的吗?!

    “因为天气!天气对交战双方是公平的,冷都是一般冷,但是又是不公平的。”拓俊京没有管金富轼激动与否,继续自顾自解释道,“梁山大军冬装比我们的厚,准备的比我们的多,所以他们能在这种天气还补全营寨防御,甚至奢侈的用火烤地面,你可知道这需要多少木炭?”

    “而广州城内呢,每天冻死的民夫数百人,就是精锐正卒,手指、脚趾、耳朵,冻伤者不知凡几。这般天气,白日自然能列阵迎战,可只要站立的时间稍久,手脚都是麻的,如何作战?”

    “这般天气决战,一旦战败,无屋舍遮蔽,无营寨接应,只凭甲胄、单衣、如何能度过慢慢寒夜?”

    拓俊京吐出一口白气,情绪稍缓,两人相对沉默,片刻之后。

    还是金富轼开口道,“此非战之罪,我自会将拓兄难处说与陛下听。”

    金富轼走了,实在是没有脸面继续待在这里,只能尽快回去把事情说给陛下知晓,也好早做决定。

    实际上这事从头来说,自然是双方是综合国力,也是中间出了些不好说的事情。

    高丽在这半岛立国百年,总是要穿衣服的,就是冬天衣服有些不够,那也不至于连军队的都装备不齐。

    只是一来扩军太多,准备不及,毕竟大部分人逃难的时候,收拾了贵重金银,一路所需粮食,但是夏天逃难带冬衣的没那么多,而且南边来的,很多人的冬衣本来也没那么厚。

    高丽官方自然也有准备,只是这玩意说来简单,实际准备起来不容易,就是去辽国、大宋去买,都很难能买那么多,二来也是本来不多的冬衣储备,也大多送到了高丽东北,高州附近,这是如今高丽上下许多人知道的退路。

    所以现在这情况就非常的尴尬了,拓俊京有怨言自然也能理解了。

    拓俊京常年在北界领兵,连个轮换都没有,对天气的变化自然明白,这天气一年冷似一年,是真的能冻死人的。

    所以对部下强抢民间冬衣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总是要冻死人的,百姓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冬衣大概也能活的下来~

    ··· ···

    王烨看着营寨中忙碌的辅兵,一时沉默。

    平日里王烨是很少出现在辅兵军中的,这次出现,也是无奈。

    正卒需要保证战斗力,所以大部分工作都是辅兵来的,但是这种天气下,无论是安营扎寨,还是日常巡逻,都辛苦的有些过分,甚至会死人。

    所以王烨才认真履行自己一个元帅的职责,面带微笑,巡视军营,对各处忙碌的辅兵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收买人心的手段粗糙,但是好用。

    实际上这种作秀似的表演,是大部分将军元帅都会做的,比如那个给部下吸脓疮的将军,真就爱兵如子?

    有那么多儿子,还爱的过来?

    书读的越多,脑子就容易越乱,这就是王烨现在的感觉。

    当然如今的王烨也不会觉得矫情或者做作,只要目的还是好的,那其他都是为了达成目的的手段。

    只要记得自己当初,是想让这些穷苦百姓过得像个人就成。

    “昨夜冻死了十个,是一伍外围岗哨,篝火被风雪浸透灭了。”韩世忠叉手回报道。

    曾经的泼韩五,如今也是个知书识礼的一军统帅了。

    王烨想了想,说道,“把最外围岗哨停了吧,这般天气,城中应该没那个能力偷袭了,士卒分批次休息,把岗哨规模放大,距离放近些也无妨。”

    对城中的情况,王烨自然也不是全然不知,甚至就是高丽皇城开城的情况,王烨也是知道一部分的。

    “主公仁善!”韩世忠例行吹捧一波。

    王烨摇摇头,对韩世忠说道,“以前说我仁善,我就笑笑认了,如今再听仁善,就感觉有些讽刺了,脸都有点烫。”

    韩世忠一愣,心中直呼冤枉,俺真没那个意思~

    沉默片刻,还是王烨开口问道,“良臣兄这会忙吗?”

    问的有些突然,但是韩世忠很快就搞明白了,寨主这是心中有事,想找人聊聊。

    微微瞥了眼王石头和李天锡,哈,天天跟着寨主,结果一个不说话,一个不会说话,这种好事不就落在俺头上了。

    “主公,俺如今也学着寨主,把具体事物分出去,如此才能统领全军,倒是不忙。”韩世忠道,一军主帅不忙,总是要有个理由的,看咱这理由找的,跟着寨主学,多好···

    “哈哈,这个是对的,做的具体的事物多了,容易遗漏一些重要的事情。”王烨说道,“只是活都分出去了,倒是闲的容易胡思乱想了。”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这话是刘老三说的,主公心思敏感些是有的,只是咱们做着千秋功业,私心总是想着主公能心狠些的。”韩世忠道。

    如果有可能,韩世忠是不想王烨这般想这些事情的。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这话是我说的,不过也能算他说的,那时候他劝我不要把人命看的那般重要~”

    “刘老三脸皮真厚,俺还寻思这般有深度的话,他一个大老粗怎么说出来的。”韩世忠道。

    “良臣,不要打岔,我确实容易胡思乱想,只是这一次,要弄死的人有点多,心中有些自我怀疑罢了。”

    韩世忠沉默片刻,“大略有多少?”

    王烨实际上是梁山头领中杀人最多的,没有之一,这次竟然觉得多?

    是要火烧杨州城?

    因为有伤天和,所以心中犹豫?

    不会像诸葛武侯那般吧~

    “不好说,可能会有个几十万吧。”

    “啊?”

    真烧啊?

    那···

    那俺···

    那俺自己动手吧,那算命的说俺有三公命,俺揍了他。

    但是看现在这架势,没准真能混个三公,他还说俺能活到七十,想来折寿个八九十来年问题不大~

    没管韩世忠内心戏,王烨看向杨州城,自顾说道,“我知道冬天会冷,我也知道他们往北走大部分会死,可是我还是在推着他们往死路上走,所以我哪里算是善良?”

    王烨声音越来越低,“罢了,杀了这许多人,这次不过多了些罢了,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