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大石给我们打开了一条新思路啊~”许贯忠搓了搓手道。
腊月初三，通州城，城主府，燃着一处火堆，烤火的只有三个人，王烨、许贯忠、杜老大。
这两个人与他人不同，有些事情，王烨只会和这两个人说。
“这个思路并不新，实际上我最开始便是这个思路，只是打破河北的应该不是辽国，而是金国。”王烨道。
金国攻陷河北，触发靖康之变，然后梁山出面收拾残局，占领两河和中原，然后往西取关中，占据半壁江山，从容收拾江南~
这就是王烨争霸天下的大纲。
“那现在呢？”许贯忠笑道。
对许贯忠来说，王烨有志气就好，若真是这般偏安于一隅，不是负了自己一生所学？
“现在说不好，感觉早了一些，还差点火候~”王烨道。
“我们可以自己添把火。”杜老大突然道。
王烨沉默。
那么多年的兄弟了，王烨自然是明白杜老大的意思，添把火也很简单。
王庆已经在攻州破府，事实上是造反或者说起义了。
田虎也不是个沉得住气的，耶律大石甚至都不需要怎么鼓动，稍稍送些兵器甲胄，他估计就敢割据太行山。
更不要说江南方腊，既然问了梁山有没有多余的兵器盔甲，就说明已经快按捺不住了。毕竟有了武器，不造反才是大麻烦。
所以梁山甚至都不需要做太多事情，只要把库存吃灰的兵器资助一些人就可以了。
甚至说梁山本身也已经准备好了，准备好，更进一步了。
十多万大军的大略编制，已经是保持许久了。
要知道，梁山预备役的训练是一直没停的，济州岛半年退役一批两三万的预备役，如今已经两年多了。
也就是说随时可以再征召十万大军出来，并且是有不俗战斗力的十万大军。
梁山储备的粮食足够三十万大军吃两年的。
梁山储备的钱财也足够大军连续征战的封赏···
“所以到底是差在哪呢？”王烨皱眉喃喃道。
“差在人心~”许贯忠道。
“人心？”
“就是人心~”许贯忠看了下身边的两个人，总感觉自己的身高有些不协调，于是蹲下，继续道：“道理你也看的清楚，我们前后从大宋拉走五百多万穷苦百姓，自然的，就没那么多人活不下去。但凡他们能活的下去，便不会跟着这所谓的三大寇或者四大寇闹腾。”
这也就是底层百姓起义，或者造反的底层逻辑。
活不下去，就造反，然后换一个能让大家活下去的皇帝。
或者说造反的过程中会弄死很多人，尤其是大地主好多会死，然后土地资源的重新分配，剩下的那些人，就能分到土地，然后活下来。
休养生息，然后人口增长，土地资源集中，又有一些人活不下去，然后···
改朝换代。
一个又一个循环，这就是王朝更替的重要原因。
所以许贯忠才对王烨那么好~
开疆拓土，才是真正做事的样子，根本上解决王朝国运三百年的轮回。
这个道理好多人懂，这也是为什么王烨离雄才大略四个字不沾边，还能收拢一群英才的原因。
王烨摇摇头，感觉哪里不太对。
“现在的大宋有外患，不一样的。”王烨道。
汉唐以强亡，宋以弱亡。
“大宋这一战固然是露了怯，但是实际损失并没有那么大。八十万禁军便是有些缺额，大架子还是在的，河北河东两处便有二十万大军，整备之后，卫护边疆应该无碍吧。”许贯忠皱眉道，心中实际上也不是很确定。
二十万大军被击溃，算上跑死的，冻死的，自相践踏踩死的，大略损失三万兵马，并且兵器盔甲很容易补上，所以这一场大败没到伤筋动骨的程度。
大宋立国百年，自有其底蕴。
在梁山不全面出手的情况下，大宋应该还不到亡国的地步。
王烨当然也明白，大宋便是再吐槽他弱，金国再强，金国也没能真的灭了大宋。
人口数量足够多，家底足够厚。
这个家底不是钱粮甲胄，而是人。
比如宗泽、岳飞这样的，都是大宋的底蕴。
就像一个人被揍了，他就会反抗，或者说弹簧，压下去之后，会反弹，大宋就是这样，如果遇到亡国的危机，就会有应激反应。
要是靖康年间的金国骑兵，遇到二十年后的岳家军或者韩家军，哪有那么惨的事？
再或者说，大宋赵官家父子三个，但凡换个专业点的选手，都不至于弄成那个鸟样子。
“那烨哥儿你怎么想？”杜老大问道,想了想，似乎自己说的有些模糊，补充道：“你想做皇帝吗？”
王烨沉默。
这似乎是第一次有人正面问这个问题。
“如果我想呢，二哥支持我不？”王烨问道。
“你想做什么？二哥都支持你。”杜老大笑道。
王烨笑了笑，看许贯忠。
“看我做甚，我学的帝王术，你不当皇帝，我不白学了？”
“哈哈，如此幸甚！”王烨道。
想起来一个想当皇帝，结果徒弟都不支持的穿越倒霉蛋，自己这应该算是混的比较好了的。
“嘿嘿，你也不用太高兴，想你当皇帝的人很多，毕竟谁不想更近一步不是~”许贯忠看不惯王烨太高兴。
“那也挺好的~”王烨道。
“好吧，好就好，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跟杜老大再去切磋一下武艺~”许贯忠道。
许贯忠觉得，自己再不跟人斗将，别人都快忘了自己是个武举状元了。
“嗯~”
王烨继续坐的火堆旁发呆。
脑海里面乱的不行~
这原本就是个普通人，这么多年过来，一直在英明神武和优柔寡断之间反复横跳。
大部分时候正常，短时间内发疯，这是亲近人对王烨的评价。
现在的王烨已经不是多愁善感，而是天人交战，然后拧巴成一团浆糊了。
简单来说，就是耶律大石的提议王烨心动了，但是又不舍得自己做了好久的人设，担心昭昭史书记载自己勾结异族···
本心来讲，王烨也不想做这种谋划，只是~
什么事情都由着自己性子来吗？
这么任性，不厚不黑，真的可以争霸天下吗？
那么多人，拿着身家性命跟着自己，就这么不负责任的吗？
··· ···
王烨想到了深夜，依旧没有想明白。
乐和看着篝火前的寨主、齐王，有些莫名的感触，这情绪，难道是···
心疼？
啧啧，莫名其妙的。
“你去送吧。”王石头对乐和道。
“合适吗？”乐和轻声道，寨主明显在想很重要的事情啊~
“合适。”王石头道。
王石头不是很会说话，但是王石头明白，不能让少爷一直想什么事情~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少爷自己说的。
“喏~”
乐和轻轻走到王烨身边：“王爷，宗相来信。”
“嗯？”王烨抬头，接过，露齿一笑。
看着信封，没有打开，转头看着乐和，突地问道：“我现在是不是很吓人？”
乐和如今是机要秘书，很多事情，都是知道的，比如太行山的来信，以及现在王烨在想的事情，沉默片刻，道：“王爷不吓人，王爷是天下难得的真正良善的好人。”
王烨撇嘴一笑，“我可算不上善良~”
“王爷对大宋百姓善良，这就可以了~”乐和道。
王烨一愣，“乐兄说的也对。”
“小可告退~”
“嗯。”
乐和躬身趋步后退，王烨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信封上，深呼吸，然后打开。
信是宗泽的，这是真正德高望重的，是王烨打心里佩服的人。
便是没有历史上的宗爷爷的光环，只主政梁山这一段，宗泽的才情，宗泽的胸怀，宗泽的仁义，都让王烨打心眼的敬佩和尊敬。
所以面对这封信，王烨才会忐忑。
毕竟自己是把辽国的提议，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的都跟宗师说了~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展开信封，看去~
“明德吾徒，见字如吾：
本想写下八个字：不忘初心，问心无愧。
以此劝你，显得为师学问高深些。
只是想着你本是个容易多想的孩子，便直白些与你说~
是的，为师就是觉得你不太聪明，太高深的许是不懂，所以写直白些。
一，此事你自决断，无论如何，为师都支持你。为师相信你能比现在的官家，未来的官家做的好，便是这天下真乱了，你也能很快收拾好，与其这般混沌着，不如由你重建山河，长痛不如短痛。
二，汉高祖五十四称帝，唐太宗二十七岁称帝，汝不过二十一，莫要急切，为师身子骨康健，几年内应该死不了，你一众兄弟，过三十的都不多，所以这般大事宜缓不宜急，谓，短痛不如长痛~
三，逐鹿天下，或正大光明，临之以刀兵；或顺水推舟，隔岸观火，以待天时；谓，长痛、短痛，各有各的疼法。
尘埃未落之时，哪有对错？
问心即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