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上不知何时覆盖了一层黑色的幕布。
地上的行人只能靠着灯火照亮。
皇宫，宁华宫，夜谈还在继续。
即使季今宵还不算成年人，但他也是个十四岁的少年男子，能这么晚还留在后宫，足以证明裴远对他的荣宠。
当他们谈论正事时，冯英就已经把其他宫人都赶了出去，只留着自己在门外看守。
隐隐约约的能听到里面传来几句话，很快又在空中飘散。
裴远道：“他们真的愿意用牛羊和马匹来抵押？”
靖朝的北方是游牧民族，靠放牧为生，当然，也时常客串马匪强盗。
那里有大大小小几十个部落，可能今天才建立，明天就灭亡了。
他们时时南下试探，只要靖国有虚弱的时候，他们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咬下一大口。
季今宵道：“上头愿意享受的贵族肯定愿意。”
“也只有他们才能出得起价钱。”
“到时候咱们就用不值钱的沙子烧成的玻璃，换他们珍贵的牲口，此消彼长，他们的力量就会越来越虚弱。”
季今宵故意说道：
“陛下，小子从赵国公那里听过不少草原民族的事。”
“陛下为什么宁愿派兵驻守关隘也不愿意把他们打下来？”
裴远没好气的说道：“听听，你小子这是什么口气？那草原是你说打下来就能打下来的，再说了，就算你打下来了又能怎么样？”
“草原上的牧民就像那割不完的野草了，割一茬还有一茬，今天被咱们打下了，明天他们就能拿回去，让人烦不胜烦。”
“况且你以为咱们靖国就是一家独大？南边，西边的小国都在盯着，个个虎视眈眈。”
“别看他们现在臣服顺从，但凡朕跟草原大规模展开斗争，西边南边的边境肯定不得安宁。”
季今宵故作一脸失落。
有时候表现的太过聪明，也不是一件好事，适当的给皇帝敲打的机会，还能拉近双方的关系。
“你小子，还得多锻炼锻炼，有些事情不是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除了朕上面说的那些，行军打仗所消耗的粮草都是巨额数量。”
裴远看他备受打击的模样，安慰道：“不过要是能用玻璃在草原上掀起风波，让他们斗一斗，倒也是件好事。”
裴远之所以对北方草原不怎么重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他们虽然时不时的会南下骚扰，但他们始终未曾统一，不成气候。
临走前，季今宵抓紧时间跟十一皇子巩固感情。
他最终还是把魔爪伸向了十一皇子私房钱。
他抱着十一皇子依依不舍递过来的私房钱，笑容满面。
——终于还是落到我手里了。
烧制玻璃耗了他太多的银子，又给工匠奖励了不少银子，如今已经是两手空空。
正好拿着一千多两银子来花花。
他望着还对自己私房钱依依不舍的十一皇子，语重心长的跟他说：
“小十一，你也知道，那玻璃的生意给陛下是因为陛下能帮忙，做这玻璃生意，肯定很多人惦记着，没有陛下帮咱们出头，咱们肯定有麻烦，所以这银子必须要给陛下一半。”
“况且长姐如母，算来算去，陛下也是我的长辈，晚辈孝顺长辈是应该的。”
“所以给我姐分银子也是应该的。”
“当然，舅舅也没忘了最疼爱的小十一。”
“所以我从陛下那里千辛万苦的给你要了一成的份子。”
“不过你年纪还小，所以暂时放在你母妃那里给你攒着。”
“你能得这一成，是因为舅舅疼爱你。”
“所以舅舅现在资金周转不开，你是不是应该帮舅舅渡过难关？”
“舅舅为了玻璃作坊的事，已经把银子都花光了，府里下人的月钱都没着落。”
他苦兮兮的卖惨。
十一皇子的两条眉毛像波浪一样皱着，半晌，他一脸坚定道：“嗯！十一的，给舅舅，帮舅舅！”
季今宵高兴的揉了揉他脑袋，“真是舅舅的好外甥，舅舅最疼的就是你了。”
“就只有这一盒子了吗？还有没有别的？这么久了，你就没再多攒一些？”
十一皇子被他揉的脑子晕乎，美滋滋的咧着嘴巴，还在想季今宵说的那句，最疼的就是他。
十一皇子回神，摇头。
季今宵这才作罢。
他想起今天在餐桌上十一皇子一脸孺慕，又有些畏惧的看向裴远的眼神。
他抱着盒子蹲下身，与十一皇子平视。
“小十一，你是不是有些害怕你父皇？”
十一皇子迟疑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害怕，又想亲近？”季今宵问道。
十一皇子眨了眨眼睛，点点头。
“父皇，不喜欢十一。”
季今宵眉头一皱，“谁跟你说的这话？”
十一皇子低头，闷声道：“韩婕妤。”
“她来看母妃，母妃没理她，刚好我来找母妃，遇见了。”
“那你为什么不跟你母妃说？”
十一皇子抬头，“已经说了。”
“母妃打了她，大嘴巴子。”
“嘶——”
季今宵倒吸一口凉气，他还担心十一皇子受委屈憋在心里不说。
好家伙，也是个记仇的，有仇当场就报了。
“我姐打了韩婕妤？陛下没说什么？”
季今宵也没有时时刻刻待在皇宫，很多事，季贵妃不说他也不清楚。
“她去，告状了，母妃说，父皇没理。”
“她还好意思告状。”有这么多厚颜无耻的人衬托，季今宵觉得自己纯洁得简直是个谦谦君子。
这韩婕妤估计是觉得小十一当时身边没人，又是个小孩子，听到这种话肯定会自己伤心的不得了，不会跟大人说。
就算说了，她也可以死不认账，反口说是小孩子乱说话。
但她低估了小十一，也低估了他姐。
季今宵又问了些细节。
十一皇子当场就去告状，然后季贵妃火冒三丈，让刁嬷嬷直接给了她二十个大嘴巴。
如果是没有被季今宵提醒前的季贵妃，听了十一皇子告状，她可能会半信半疑，不至于直接动手。
但她最亲近的人都说要警惕韩婕妤，季贵妃自然相信十一皇子不是乱说。
还不等她告状，早就被贺尚宫提醒过的季贵妃已经跟裴远哭诉过了。
等她去告状，裴远不仅没有给她做主，还挨了罚。
挑拨天家父子之情，韩婕妤被降了一等，降为韩美人。
季今宵夸道：“干得漂亮！”
“小十一，以后遇到这种事就是要直接跟你母妃说，这世界上，你最应该信任的人就是你母妃，还有舅舅。”
“我们都不会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