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羲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志才可曾发觉今日来人已然少上许多了?”
戏忠听罢已是眉头紧蹙,他自然也察觉到了此事,可黄县远僻,又不似颍川与雒阳那般人杰地灵,况且招贤馆于昨日方才张贴布告,知晓此事之人并算不多,便是人数锐减亦属寻常……
不过阿羲既然说了这话,必然不是空穴来风,莫非二者之间有何关联?
他实在想不明白其中关窍,见夏侯羲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心中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配合,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起身行过一礼问道:
“忠实是不明,还请阿羲告知于忠。”
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好为人师呢,夏侯羲表示这感觉确实很美妙,十分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将戏忠拉回身旁坐下,准备掰开揉碎了给这家伙讲讲……
“昨日来的百余人大多可是出身寒门?”
戏忠回想了一下,微微点头,想起昨日许多士子皆是身着一袭洗得发白的长衫,又接着补充了一句:
“非止如此,依忠观之,与其说是出身寒门,莫若言穷困潦倒更为妥当。”
他自然没有什么瞧不起人家的意思,只不过跟夏侯羲说话,他向来直截了当罢了。
夏侯羲忍不住气笑了,你小子这不是知道吗?
知道人家穷困潦倒还什么都不表示,饼也不画,实际的好处也不给,谁乐意给你干活?
那现代的周扒皮老板还知道给员工画完大饼、给点甜头再狠狠压榨呢……
这家伙难不成光凭太守府的名号、再忽悠几句,人家就甘愿为他们所用了?
他今天还得非要跟小戏好好说说这个理,所以并未直接回答,倒是反问了一句,“倘若易地而处,志才可会来此?”
戏忠沉吟片刻,轻轻摇了摇头,他虽出身寒族,却家境殷实,便是后来进了颍川书院亦是其中的佼佼者。
若非遇上曹操和夏侯羲,他多半会和荀彧一样外出游学,待洞观时局、得遇明主后才会考虑是否出仕。
似招贤馆之地,若是之前的他,自然是看不上的。
夏侯羲似是早就料到了戏忠的回答,面不改色地接着问道:“志才以为文若可会来此?”
戏忠仿佛听见了什么很难以置信的事一样,微愣一会倒是笑了出来,“文若乃荀子之后,又有王佐之名,更是颍川荀氏日后族长,若非阿羲当日所言,便是公达亦不会随吾等至此。”
转而面色一肃,“如此种种阿羲亦是心知肚明,何故多此一问?”
夏侯羲一时之间有些头大了,提示到这种程度还不够吗?
这个戏志才什么时候也变成呆头鹅了?
他索性也没再继续跟戏忠打哑迷了。
“显而易见,前来招贤馆之人大多出身寒门且又家中拮据,彼等饱读圣贤之书非为他故,只为出人头地、养家糊口罢了。”
“如今民生多艰,倘若存生已为奢望,又岂能期冀彼等尚言日后志向与抱负?”
见戏忠已经陷入了思考,夏侯羲又凑近了些,手搭在戏忠肩膀上,循循善诱地凑近说道:
“自外人看来,志才如今不过一白身,虽可安排彼等径入衙署,然却并无实权。况且安顿其后,志才亦并未许下任何承诺,彼等又岂会心甘情愿为我等效力?”
“至于人数锐减,来投之人多为同乡,昨日十二人已知晓我等态度,来投而后与此前无异,此举又有何意义?他人纵是有意也自然歇了心思,主择臣、臣又何尝不择主?”
戏忠倒是愣住了,是……是这样吗?
阿羲的意思是——因为自己没给他们实打实的好处,故而才难以获得他们的真心效忠,故而今天来的人才会少了许多,并且昨天的那十二个极有可能有跑路的心思……
戏忠是真没考虑到这一层,他自小虽说不上锦衣玉食,可大抵也差不了多少了,自然没想过竟有士人还需为了温饱生存而挣扎度日的。
夏侯羲看着戏忠一副怀疑人生、呆呆愣愣的模样就觉得好笑。
不过这也怪不到小戏身上,毕竟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高屋建瓴久了自然看不到脚底挣扎的蝼蚁,即使是文化水平比较高的蝼蚁。
幸好戏忠还算是个善于听取他人意见的好学生,这次倒是发自内心地虚心求教了,“阿羲既然看得这般透彻,想来心中定有妙计,不若教教忠罢……”
这可是他投效主公后接下的第一份重任,又是他一直心心念念要做的事,实在不愿出什么幺蛾子……
说完便一脸哀愁地看向夏侯羲,眼神中满是恳求之色。
什么意思?把他夏侯羲当什么人了!
他是那种贪恋容色、毫无理智的人吗?
笑话!没错他还真是……
夏侯羲清了清嗓子,他自然不是因为小戏长得风流不羁、略微有些帅气才愿意帮他的。
他可是有备而来的,昨天听阿木打听来的消息就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今日又跟在戏忠身边,表面看起来虽然是在摸鱼,但实则他还是认真旁观了一整天的,心中也有了些初步的计划。
先说这招贤馆的创设,表面看起来虽是曹操的心血来潮之举,夏侯羲却不这么以为。
历史上虽然没有明确的记载,但这“唯才是举”的理念本就是老曹提出来的。
不过那可要比现在晚多了,在建安十五年即公元211年,曹操发布了著名的《求贤令》,只求做到“明扬仄陋,唯才是举”。
不过就算是那时已然大权在握的曹操,也没能真正做到这一点。
即使在用人观念上完全废除了东汉世家大族享有的世代做官的特权,可老曹一死,他的好大儿曹丕就马不停蹄地去捧世家的臭脚了。
这小子八成是脑子瓦特了,费尽心思搞出了个九品中正制。
任何的制度刚实行的时候肯定是有一定优越性的,九品中正制亦然,可这其中能让士族门阀活动的空间实在太大了……
此法一出,确实是让那些被他爹敲打过的士族舒坦了,不仅一步一步地喂大了世家的胃口,也间接地葬送了曹氏的基业。
这些都是后话了,如今有他在,一切自然都大不相同了……
不过这也证明了一点:改变还是得趁早,等到朝廷局势都差不多定下来了,再想去大刀阔斧地改革无疑是痴人说梦,别说老曹了,这局面就是老祖宗来了都够呛……
人家蛋糕分好都吃进嘴里了,你非让人家完完整整吐出来还给你,再等你重新分块小的给他,谁能乐意?这不是闹呢……
这玩意就和洗脑一样,掌握先机很重要!
比如荀彧,就因为他前期思想工作做得充足,锄头挖得妙,令君现在估计已经地动山摇了……
再看历史上的荀彧,二人君臣相知二十年,曹操肯定也没少软硬兼施,可人家荀文若宁愿自杀也不愿意背叛汉室……
可见人格魅力的差距!
咳咳…可见凡事要趁早的重要性啊!
所以这招贤馆自然也是一样,夏侯羲准备从曹营创业之初就开始一步步引进科举制。
先把整体基调定下来,后来之人便能有章可循,即使来自外界的阻力再大,起码内部的自己人已经慢慢习惯适应了。
一口吃不成一个大胖子,历史上正儿八经的科举制也是历经隋唐两朝才逐渐完善的。
所以夏侯羲也只是简单阐述了一下初步设想,戏忠却是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不看家世、惟以策试取优?”
“善!忠以为此乃大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