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屋内的大床上,床上那小小的鼓包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嗯——”
池九瑜在床上打了个滚,悠悠地伸了个懒腰。
“九小姐,您醒了?”
床幔外,等候伺候的粉衣宫女轻声问道。
池九瑜“嗯”了一声,左右瞧了瞧,不见小塞勒的踪影。
这才想起,昨夜小狼崽与小塞勒为了能跟她一起睡,直接闹开了。
而她一气之下,把这一人一狼都给赶走了,还顺带提了个要求,让他们俩一起睡。
美其名曰——好好培养感情。
池九瑜摇了摇头,这两只想起来就令人发笑,这大概与他们的狼族天性有关——爱记仇,独占欲还特别强。
遇到喜欢的人或者东西,恨不得扒拉进洞里,藏得严严实实,自己一个人偷偷瞧。
粉衣宫女上前伺候池九瑜洗漱,“方才舒妃娘娘来了,奴婢瞧着面色有些不好。”
池九瑜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昨日不止小狼崽发现平公公不见了,她也留意到了。
不过,这小公公没什么坏心,大概还把小狼崽当个孩子,事事都要听母妃的话,所以动不动就去告状。
到底是小狼崽身边的人,情分自是不同,她并不打算多插手。
但阴阳殿的事,是她的吩咐,这事儿不应让小狼崽挨训,而且也是时候让舒妃娘娘知晓她的身份了。
池九瑜放下布巾,“他们现在在哪?”
“在正厅。”
池九瑜与楚云桉的房间相距不远,穿过一个九十度的拐角便能抵达。
尚未走近,便听到舒妃那饱含怒气的声音传来: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懂事!那阴阳殿是能随便插手的地方吗?”
“母妃让你装病,是为了你好,你为什么就是不懂呢!就非要伤母妃的心吗?”
池九瑜眉头紧皱,舒妃这话,别说是小狼崽,就连她这个外人听着都倍感不适。
“母妃,儿臣已经长大,有自己的打算……”
楚云桉深吸一口气,努力放缓语调,试图跟他母妃耐心解释。
舒妃额头青筋直跳,直接打断他的话,不耐烦地吼道:
“你能有什么打算?从小到大你经过多少事,你知道阴阳殿里有什么东西吗?人家太子都不敢插手,只有你这个傻子被人利用还不自知,你让母妃如何放心得下你!”
“什么都不必说了,母妃不想听!来人,把他给本宫按住。”
楚云桉此刻的心情糟糕透了,母妃的固执已经让他所有的耐心宣布告罄。
他挥手就要打开这些人的手……
“住手!”
池九瑜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十足的威压,那些听命抓人的小太监们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一般,僵在原地。
而这道声音,于楚云桉而言,却如劈开头顶阴霾的利刃,璀璨的天光从缝隙中倾泻而下,抚平了他所有的委屈和烦躁。
“小九!”楚云桉开心地喊。
舒妃眉眼间的愤懑,更添了一丝不满,她的儿子刚才还在与她争执,现在别人一句话,他连皮带骨都顺了。
她倒要瞧瞧,是谁能让她儿子有这么大的转变!
她目光直射门口,看清来人后,眉眼瞬间舒展。
“是你!”
末了,她摆摆手,“这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该来的地方,回房间去。”
然而,那些听命于她的小太监们没动。
舒妃皱眉,刚要发火,却见门口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舒妃娘娘,你的儿子长大了,你偶尔也该静下心来,听听他的声音。”
说罢,她摆了摆手,方才纹丝不动的小太监们,立刻从门口鱼贯而出。
看着这反常的一幕,舒妃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她一把拽过楚云桉,戒备地挡在儿子身前,可实际上她的嘴唇都在颤抖。
“你到底是谁?你,是你……控制了他们?”
随着大门吱呀一声关上,池九瑜抬手一挥,隔音结界骤然立起。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小狼崽他不是只能依附你生长的菟丝花,他是自由的。”
“什么小狼崽?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在保护自己的儿子。”
舒妃咬紧牙关,眉峰紧蹙,盯着池九瑜的目光充满敌意。
“你回头看看他的神情,他是坚毅的,果决的,不是那个卧病在床,从晨起到暮色,只能等死的孩子!”
舒妃未动,池九瑜看得出她很抗拒,她的身体在颤抖,可最终她还是没有回头。
也许她早就察觉儿子的不同,只是不敢去深究。
池九瑜笑了笑,“别怕,他还是你的儿子,自始至终,都是那个被你从小辛苦拉扯大的儿子!”
舒妃的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楚云桉像小时候那样牵住母妃的手,眼眶也有些泛红,他压抑住心里翻涌的情绪,哭笑不得地说:
“母妃,你怎么还怀疑起我来了?怀疑就怀疑,你还一点风声都不漏,要是主人不说,我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舒妃很快稳住了自己的情绪,然而听了儿子的话,她也不由想要扶额。
“你是不是忘了你被鬼怪附身过?母妃哪敢露出半点破绽,这不是一直在试探嘛!”
池九瑜抽了抽嘴角,也挺无语的,提醒他:
“你以为你母妃总是找咱们聊八卦,是在做什么?你就没发现,她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聊你小时候的事?”
楚云桉挠头,他还真没发现,他还以为是因为他身体好了,所以母妃才有了八卦的闲情。
没想到……
舒妃再次盯上池九瑜,问道:
“能告知我,你是谁吗?我儿子为何叫你主人?”
池九瑜笑了下,“我叫九瑜。”
说罢,她披散在肩头的长发,发尾骤然变成了水蓝色。
同样变了颜色的,还有她的眼睛,清澈的蓝眸静静注视着舒妃等人,也映照出她猛然瞪大的眼睛以及脸上闪过的诧异和惊疑。
“你,你是……”舒妃惊得舌头都在打结。
她虽然不如皇后博学多识,但为了儿子的病,她也翻阅过很多志怪古籍,就是希望能多一线生机。
“我是九瑜神女的转世!”池九瑜接话。
“那,那他他他……”舒妃指着儿子,继续结巴。
池九瑜:“他是我上一世收养的狼孩,我叫他小狼崽!”
“那我我我……”这次舒妃手指一转,指向了自己。
楚云桉捂嘴偷笑,“您是我母妃!我是吃了那半枚长生丹,被小鬼附身后,才觉醒的前世记忆,然后找到了主人。”
舒妃哽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我儿有福!”
终于想起正事,舒妃也不跟楚云桉啰嗦了,直接请池九瑜坐下,与她商议。
“那个阴阳殿,我觉得里面怕是有古怪,而且皇帝把这事儿交给桉儿,肯定不怀好意,你看……”
“娘,这事儿是我跟太子和大皇兄合作的,阴阳殿的事儿,我一定要亲自看着才行!”
楚云桉一脸不满,语气坚决。
舒妃侧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后又将目光转向池九瑜。
池九瑜点头,“我知晓你怕他有危险。”
话落,她跳下座椅,脚步轻快地跑到楚云桉身边,将一道红色符咒打入他体内。
然后回头,对舒妃说道:“看好了!”
随即猛地捞起旁边的一把座椅,朝着楚云桉狠狠砸去。
她这一下用了十足的力道,风声呼呼作响。
池九瑜的动作一气呵成,舒妃压根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座椅在她儿子的头顶碎裂开来。
“不要!”她嘶声大喊,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楚云桉扶额,他家主人还是这么彪悍!
但他能怎样呢?
只能三两步跑向被吓傻的母妃,将人扶到座椅上,匆忙解释:
“母妃,我没事!你看我还好好的。”
说着,他还转了个圈,好让自家母妃瞧得仔细。
舒妃半晌才缓过神来,先是倒吸一口凉气,而后才从满脑子的轰鸣里挣扎出来。
直到真正确认楚云桉安然无恙,她这才身子一软,无力地靠倒在座椅里,感觉自己刚才就像死过一回。
池九瑜蹦跶到舒妃跟前,笑嘻嘻道:
“只要我不死,小狼崽就不会有事!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舒妃:“……”
舒妃特别想翻白眼,但终究还是不敢!
这孩子……啊不,这位小神女长得有多乖巧,她的行事风格就有多彪悍!
惹不起!惹不起!
反正她下次是万万不敢质疑她了!
“嗯,桉儿他爱怎样就怎样吧!只要他平平安安就行!爱做什么就去做,我不管他了!”反正她也管不了!
舒妃满心无奈,委屈巴巴地开口。
池九瑜点头,“是这样的,儿孙自有儿孙福嘛!你多多享受生活就好了!”
舒妃嘴角忍不住抽了下,心想这话从你一个小不点儿嘴里说出来真不合适!
楚云桉见自家母妃没事了,立刻道:
“母妃,主人!我要去阴阳殿报到了,你们聊啊!”
舒妃摆摆手,她也要回宫去了,她实在是累极了!
心累!
她得去好好歇歇!
等楚云桉走了,池九瑜与舒妃对视一眼,舒妃忽然心头一紧,有种不妙的预感。
“那个,其实你要是想操心,也是可以的!”
“不,我不……”想!
“小狼崽会是下一任皇帝!”
舒妃:“!!!”等等,你说啥?
匆匆三个时辰,舒妃娘娘总算从飘飘忽忽的状态里走了出来,向池九瑜提出告辞。
池九瑜不禁微微松了口气。
她还是头一次真切体会到,被一个人缠着反复问同一个问题,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结果舒妃刚走到门边,又一次回过头来……
池九瑜头皮一阵发麻,条件反射般回道:
“你没听错,是真的,没做梦!安心安心!”
舒妃长舒一口气,朝池九瑜露出感激的笑,而后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这才大步迈出殿门。
目送她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
池九瑜啪叽一声,瘫倒在软榻上,抬起自己的小肉手揉揉胸口,由衷发出感慨——女人好可怕啊!
平公公等在门外,心惊胆战了一上午,本来以为怎么着也要挨一顿臭骂……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主子急匆匆地走了,舒妃娘娘心满意足地走了。
走前还吩咐他,以后的膳食都按照九小姐的口味准备,越丰富越好,不用给她省银子,使劲儿花。
平公公满头雾水,越发困惑,舒妃娘娘也被灌了九小姐的迷魂汤?!
想归想,他却再不敢轻易得罪这位小祖宗。
午膳时,往日的规制都是六菜一汤,而今日,池九瑜一到膳厅,便被那些个五颜六色的菜肴吓了一跳。
无他,实在是太多了!
什么腊味合蒸、炙羊肉、蒜泥白肉、香酥鸭、酱牛肉、松鼠鳜鱼……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桌子正中间那道宫廷八珍之一的——炮豚。
乳猪表皮微微泛着油光,呈现出诱人的金棕色,犹如涂了一层薄薄的蜜蜡,炙烤的焦香和芦苇的清香相互交织,扑鼻而来。
池九瑜咕咚咽了下口水,眼睛直勾勾的。
她错了,女人一点都不可怕!懂她的女人最最最可爱。
自从一下膨胀到三岁,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不是在忙着收尾,就是狗皇帝又来找茬……她都没来得及好好地大吃一顿。
舒妃娘娘这是满足了她自出生以来最大的愿望呀!
于是,等楚云桉回来用膳,池九瑜只顾埋头苦吃,搭理不了他一点。
楚云桉满脸郁闷,连带看门外那只吃得呼噜呼噜直哼唧的小白狼都越发不顺眼。
整顿饭,楚云桉兴冲冲地回来,又蔫哒哒地走了,怎一个凄惨了得!
午睡起来,池九瑜拍了拍小塞勒的脑袋,让它自己玩。
而她自己则端坐在书桌前,让人磨墨,她要给三哥去一封信。
这封信是写给晏宁的,身为鬼市之主,怨鬼王出世的消息,她不信他不清楚。
她要他手中的秘密,而筹码就是晏寒枫的命。
至于这封信能不能送到晏宁手里,那就要看晏寒枫重不重视三哥了!
天气渐渐暗了下来,池九瑜扔掉炸毛的狼毫笔,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写了一下午,累死她了!
信纸的末尾,爹爹,娘亲,大哥,二哥,三哥,她都有好好问候。
嗯,整封信,除了字大了点,没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