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二师兄怎么会是‘别人’呢?”
半晌,“顾清恒”又开口了。
他散落的黑发被风卷起一点,贴在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上,几乎比画中人还要让人惊艳。
而谢暄眨了下眼睛,有些苦恼:
“可是……实在是太不像了……”
对面的人眼神一凝:“……?”
“二师兄非常敬重师尊……每每回来第一件事,都是前去禀告。”谢暄将橙子雕件塞回储物之器中,开口道。
他掌心轻轻一握,镌刻龙纹的银色长枪便出现在手中。
龙纹顺着顶端盘绕而下,隐隐可以看到鳞片造型。
小龙人闭上眼,再次睁开后,那双冷金色的竖瞳带着肃杀之气,整个人多了份属于食物链顶端的冰冷。
与他犹带几分少年气的外表,杂糅成一种特殊的气质。
“顾清恒”脸上的笑意终于消失了。
他独独站在那里,好像与身后的风景融为一体,又仿佛格格不入。
那种异样感瞬间突兀起来。
就好像一个明明不属于这里的存在,当它完美伪装时,无懈可击。
当它放弃伪装时,那种似人非人的感觉,让人心生不适。
若楚云眠在现场,大概会惊呼一声“恐怖谷效应”,然后梆梆给予老拳……
但小龙人很难形容这种感觉。
他只是觉得,对面的人实力深不见底……或者说,能不声不响混进剑宗,对方的实力显而易见……
黑衣剑修眼神久久凝视着竖瞳少年、继而扫向他的发间,又望向他身后盘踞的龙魂。
半晌,他拍了拍手。
“居然能自行觉醒龙魂……非常不错……出乎意料……”
说话期间,他周身笼上了一层黑雾,属于“顾清恒”的面容藏在其中,越发看不真切。
谢暄被那双眼眸注视时,一瞬间危机感提到了顶端。
“师姐猜得没错……”
他执枪指着对方。
“你果然有办法混入……”
不远处,一柄长剑呼啸而来,镇出一道道剑阵。
巨木树梢,宋煜踩在一片叶上,手中长剑缠绕剑意,与天地间的剑阵呼应。
半空中的长剑同步荡开剑阵,楚安淮随即出现在本命剑旁,眸色深深:
“这位道友不请自来,剑宗当好好‘招待’一番。”
谢暄脸色稍松:“师尊,大师兄。”
楚安淮:“暄儿,退下。”
小龙人乖乖点头:“是,师尊。”
谁知他刚刚后退一步,就听到一阵轻笑。
对面的黑衣人已经完全放弃了“顾清恒”的容貌。
他好似成为了一道幻影……被黑雾掩盖在其中,有一种难以描述的诡异感。
“谢暄。”
名字被轻轻吐出,下一秒黑雾近在咫尺,一柄血龙匕首破开护身宝物——!
呲!
匕首与长剑相搏,宋煜将小师弟捞到身后,剑尖爆发出一股强悍的剑意,积雪滔天,几乎有撕裂空间之象。
剑阵之中,剑宗之地。
楚安淮抬手一挥,天地剑阵骤然施压。
一道恐怖的剑光从天边乍现。
一!剑!惊!天!
轰——
山坡崩塌、地表裂开,露出下方庞大的根须,又嗖得一下,消失得干干净净。
远在几座峰外的神剑木浑身抽搐了下,连树冠都矮了几分,好似被人踩到了脚趾头,透着股倒霉样。
而战斗中心,硝烟散去。
黑衣人的半截身体被楚安淮劈开,劈开的部分并非血肉,而是朦胧的不明黑雾。
如同它模糊不清的面容一般,显得格外瘆人。
绘着染血之龙的匕首被对方轻轻一握,便消失不见。
楚安淮皱起了眉。
这……是什么东西?
不似人的怪异存在发出沙哑的笑声,音色还有几分与顾清恒相似:
“你又要突破了……剑宗真是惊人。”
楚安淮淡淡道:“过奖。”
似乎并不把一位强悍的化神剑修放在眼里,也不把自己无法复原的伤势放在心中。
那怪模怪样的存在拖着半截身体,久久凝视着龙角竖瞳的少年。
在被剑意绞散之前,它又是不明所以的一笑。
谢暄突然听到一个近在咫尺的声音。
“你,无法摆脱,这便是,命……”
识海好像被人悍然一击,小龙人抱着头,猛地委顿在地。
“暄儿!”
“小师弟!!!”
楚安淮本命剑飞速而下,再次杀出滔天剑光,彻底湮灭了那不远处的古怪存在……
而他们眼中,好好站着的谢暄突然痛呼出声,下一秒就倒了下去!
嗒、嗒、嗒……
奇异的水声响在耳边。
谢暄从一片黑暗中惊醒。
他茫然地握着长枪,站起身来环顾四周。
“……?”
这是哪?
水声还在滴答作响,频率却忽然加快……
嗒嗒嗒嗒……嗒……
谢暄后知后觉,闻到了一股铁锈腥味。
是,血……?
不远处一抹微弱的光芒亮起,间或有几声哭嚎惨叫。
他下意识迈开步伐,向那处走去。
惊恐的求饶、痛苦的哀嚎、愈发浓郁的血腥之气。
他推开门,见到残忍的虐杀一幕。
穿着圣衍长袍的臣子们跪倒在地,满脸血污,面容却是看不清的。
他们在哭,在叫,在诅咒,在忏悔。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该背叛太子殿下的……对不起……啊啊啊啊啊啊——”
“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救命!救命——!”
一柄长枪从对方胸腔抽出,枪尖的血肉还在跳动。
施以孽杀的人看了又看,无趣地移开了目光。
他背对着门口,一身劲装包裹着修长的身形。
谢暄看不见对方的脸,却感觉意外的……熟悉。
求饶还在继续,杀戮也在继续。
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就在这哭嚎中,完成了一幅血色长卷。
他背对着谢暄,一步一步,踏着血肉铸就的长阶,走到了大殿最高处。
昏昏光线透过窗,暗处的死士纷纷半跪于地。
那人行走间,身后浮现黑色的龙魂。
龙魂双目赤红,恶念缠身,正仰天咆哮。
……却是半残之态。
绣制龙纹与圣衍图案的华袍加身,长而瑰丽的衣摆拖在血污中,一点点爬上金银绣线。
曾经代表财权的一国之纹,如今以罪人之血晕染,蒙上了复仇的晦涩痕迹。
帝王十二旒冠冕,覆上乌黑的发,珠玉轻撞,似有华音。
那人转身坐上皇座,垂旒下露出一张邪肆俊美的脸庞。
圣衍暗帝撑着头,垂眸欣赏自己的杰作,嘴角衔着冰冷的笑意。
他处于大殿唯一的中心,昏暗间天光笼聚,却也是此处最深沉的黑暗。
而下方持枪的少年郎,面容尚且稚嫩。
银甲龙枪,意气风发,却已有了未来八分模样。
残酷、冰冷的声音响在耳边:
“你,无法摆脱,这便是,命……”
谢暄从怔愣中脱离出来,听着耳边的蛊惑,竖瞳一缩。
他抿了下唇,似乎思考了片刻,突然鼓起了脸:
“我不要……”
他越说越大声,越说越生气:
“师姐说了!不喜欢我这样……!”
他望着上方的疯男人,越看越嫌弃,直接气得转身就跑。
“我才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