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急道:“不可不可,你快拿回去!”
卫原不接,他真诚地注视夫子的眼睛,道:“夫子之义,卫原不敢忘。这是我自九岁起,十年的束脩,今一起交予夫子,望夫子勿辞。”
“可这,这也太多了……”老夫子呐呐,入手的银子按重量粗略算来,至少有几十两。
而他的私塾,每年学生的束脩不过半两。
现在外面听说不太平,近几个月有几个孩子还退学了,他还在考虑该不该再降一些束脩呢。
况且卫原当年还是在窗外自学的,他只是没驱赶而已,算不上教。
卫原摇摇头,事实上,能做到不驱赶就十分难得了。
“里面总共三十八两余,这些银钱于我已无用处,夫子放心收下吧。”
夫子并不信卫原的话,谁的银子是无用处的?
他以为卫原的意思是现在赚得不少,所以不在意这点子银钱了。
见推脱不掉,他才不得不收下。
同时心中十分感叹,他自三十四岁考中秀才后便屡试不第。
四十七岁感念妻子独自持家辛苦,此后放下雄心壮志,决定回乡开办私塾,至今已有十五载了。
这些年收过的孩子无数,却除了两名童生,一名秀才外再无优秀学生。
却不想当年躲在窗外默默学习的那名幼童如今却是闯出来了。
“还有这只瓶子,里面有几枚丹药,十分难得,重伤、重病之人服用可药到病除,夫子只留着给自家人用。”
这种丹药对卫原来说不算什么了,但对凡人百疾来说这却是灵丹妙药,也算是变相的延年益寿了。
这是卫原思考过后,才留下的。
只是还是得告诉他,丹药惹眼,拿出来时需谨慎!
听到丹药这么珍贵,夫子不敢收:“你在外行走,更需要这药,你还是拿回去,好好带在身上吧。”
“我还有呢,夫子不必担心。”为了打消他的顾虑,卫原手伸进衣襟,实则是从储物袋中又取出两瓶一模一样的丹药,给他看。
见卫原真的还有,夫子才放心。
既然看过了夫子,全了这一段有实无名的师生之谊,卫原就提出了告辞。
“好,记得在外行船走马三分险,需一切小心,有空可再回私塾看看。”老夫子殷殷叮嘱几句。
卫原认真应了,最后又行了一礼,作别夫子。
离开私塾,卫原有些怅然,今天的他仿佛在一步步与从前自己的一切在做切割。
这个过程也是加固自己道心的一个过程。
很快又收拾好情绪,卫原看了一眼天色,白天杨掌柜会在店里工作,他不打算直接露面。
直到天色入夜,卫原才来到杨掌柜的宅子。
杨掌柜的家是一个两进的宅子,地方不大,卫原灵识扫过,随意避开两三名作仆妇打扮的中年女人。
府里静悄悄的,尽头处是一处大院子,中间有一个凉亭,待拐过长长的游廊,就看到了一个院子。
隔着窗户有烛光透出,杨掌柜还没睡,坐在桌前用笔在纸上记着什么。
卫原顺便看了一眼,见上面的内容是货品的品种,进货,耗资,营利之类的内容,就把目光转到杨掌柜的脸上。
三年没见,杨掌柜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只是身形略胖了些。
卫原指尖闪起一丝灵光,隔着一道院门点在杨掌柜的额上。
正在忙着盘账的杨掌柜忽然觉得阵阵睡意袭来,他先是连打了两个哈欠,伸手剪了一次烛。
待烛光明亮些,他又伏案想着继续忙一会儿。
却不知为何,今天仿佛特别困,已到了无法睁眼的地步了。
迷迷糊糊的,杨掌柜想:现在时辰还早,他先眯两刻钟再起来,这些账已定好明天东家要来查的,不好耽搁
一边想着,一边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
卫原推开原本就没反锁上的门来到杨掌柜身边,直奔主题。
只听他问道:“杨掌柜,你还记得三年前的琨晏山之行吗?”
杨掌柜靠在太师椅背,明明是闭目沉睡的姿态,却在卫原问他后开口答了:“记得。”
只是他的双眼还是紧闭的。
“你跟吴康恒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八月十八那日。”
八月十八?卫原算了一下时间,杨掌柜和吴康恒是在他们蝙蝠洞中走散后第十天返回的。
卫原想了想,又问:“跟你们一起去的卫原,怎么样了?”
他想知道这两人对自己的有意离开作出了什么结论。
“卫哥儿啊,卫哥儿应该是折在琨晏山了,那天,我们在洞里遇上蝙蝠,大家就分散了,自那以后就再也没见到他了。”
杨掌柜的话中充满了惋惜,还有几分愧疚,当初是他找上卫原的,如果卫原没被他说服,一同进山,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也该成亲生子了。
他似入了梦,没有卫原问他也继续喃喃:“后来我与吴兄会合后,久久等不到卫哥儿,我就与吴兄商量回去找一下,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人。”
“还有说好的奇果,和吴兄家中先辈本尘子的遗骸也没找到。都过了十天了,当时我又有伤在身,密林危险实在无奈,就只能回来了。”
卫原不语,他不亲自与杨掌柜相见就是想到了他们会认为自己死在琨晏山了。
既然如此,就让杨掌柜这么认为吧,他不想两人见了他还要花时间编话,解释什么。
他与杨掌柜实际没什么深厚情谊,或许当时会惋惜一阵。
过后除非某一日与人偶然提起他,不然很快就会忘记他这个人。
卫原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也是他来的目的:“吴康恒的家住在哪里?”
当年在小岭村进山前才是卫原第一次见他,所以卫原并不知道吴康恒所住之处。
“吴兄已于两年前举家搬往玉京了。”
玉京就是大景朝的帝都,离偏僻的清平郡足有千里。
“你们平日可有书信往来?他居于玉京何处?”卫原问。
“没有,山高路远的,现在外面局势不太平,听说北面正与人打仗,有人被迫离开家乡了。自吴兄离开后,再无书信传回。”杨掌柜道。
卫原皱了皱眉,轻弹一道灵光向杨掌柜额头,转身出了书房。
待一刻过后,杨掌柜自会醒来,而醒来后他再记不得今晚卫原来过的事。
吴康恒一事本来以为很简单,现在又横生了一些枝节,未来一段时间需要继续留在凡人界。
走出杨府后卫原抬头看了眼夜空,凡人界的夜空与第八峰上的似乎没有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