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灵药宗，裴言清才知道琼碧说的“不太好”是多不好。
叶遥不过十六的身体，还没有完全长开，现在躺在榻上，被厚实的被子盖住，就更显得脆弱。
屋内按五行之阵在不同方位摆放了续命的灵物，五色荧光缓缓流向叶遥的身体，好似一条条支撑生命的管道。
即使这般，她依旧冷汗涔涟，苍白着小脸。
琼碧的实力不用多说，在灵药宗宗主的救治下都还如此境况，可见伤得有多重。
颜无絮凑过去瞅一眼床上气息平缓的小人儿，呐呐道：“看着年纪好小，言清你真是禽兽呀……”
“咳咳咳！咳——”裴言清没想到他会这样想，忍不住想踹他，却有点气急攻心，咳嗽不止。
所幸有人帮他踢了一脚。
琼碧捂着颜无絮的嘴，把他往外拖，边小声嘱咐裴言清。
“言清，你且先在这入定，护养心脉。”
颜无絮住的地方几乎都布置了上品灵石，是绝佳的修炼之地。
谁让她这徒弟丹药天赋不错，但修行天赋极差，明明是个极品水灵根，偏偏连基本都水系攻击都很难做到。
“多谢琼碧师叔。”
人都走后，裴言清靠坐在床榻下的石阶上。
垂眸看向叶遥。
他沉默内敛的视线第一次这般仔细地掠过叶遥的眉眼。
叶遥清灵的双目暂时闭着，只能看见她的眉毛不安的皱起。
裴言清鬼使神差地抬手想给她抚平，还没碰到，就被叶遥无意识的紧紧抓住。
一双比他小上许多的手，掌心细腻柔软，因为伤痛所以有些冰冷。
力道却出奇的大，好像生怕他逃走。
微凉的皮肉相贴，裴言清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他刚刚是想做什么？
未经允许去触碰一个师妹的额头吗？
实在有违师兄以身作则的风范。
他又想到琼碧曾说的“她防备心很高”，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唐突了，所以叶遥才会伸手擒他。
他得把手抽出来。
然后给叶遥盖上被子，她手太凉了。
没想到叶遥抓住他手后，反倒把他的手扯到脸下，随后依恋地蹭了蹭。
好像兽类找到了它钟爱的宝物一般。
连皱起的眉头也平缓下来了。
裴言清抽了抽手，没抽出来。
但是叶遥的眉头又皱起来，嘴里无意识地嗫嚅着。
听不清。
见此，裴言清便顺着她的力道变换了姿势，才注意到微微抿着唇的叶遥，脸颊上还有一个小小的梨涡。
再往上就是她小巧挺翘的鼻子、紧闭的双眼。
叶遥的睫毛很长，也很密，但不是像一些人那样卷翘，而是又长又直的，像扇子一般散开，眉眼立体，是很精致的长相。
皮相和骨相一绝，哪怕侧脸压着，也不见丝毫变形。
裴言清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看入了迷，匆匆收回视线，在心里默念心经。
一手放在盘起来的膝头，一手由着叶遥压在脸下。
他周身升点荧光，开始入定修养。
灵药宗哪怕是客房都修得豪华，床榻离房门距离颇远，所以受伤的裴言清没有发现房门打开了一小条缝。
“喂，干嘛呢？”
“！”
“师尊你怎么声音也没有，吓死我了。”
原来门口的是颜无絮。
“呵，我吓你？你在……偷窥言清？”
颜无絮把琼碧拉到一边，跳脚道，“什么叫偷窥！这是我的偏殿，那是我的兄弟，这如何叫偷窥了！”
他面不改色道，“这是关心。”
琼碧戳破他：“那你为什么偷偷摸摸，昂？”
颜无絮心虚的转开话题，吐出一口气，“好好好。师尊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饿了。”
“啊？”
颜无絮挠挠脑袋，应声道：“那师尊你今天想吃点什么，我这就去做。”
两人边往外走边讨论今日的午饭。
“上次做到烧烤吱吱兽不错。”
“……师尊，那个要很多时间的。你这么想吃吱吱兽，那我们今日吃清汤肉丸可以不？”
似乎怕琼碧拒绝，他又补充道：“三十年修为的白松鸡吊的高汤，炖煮东陵鱼丸和虾丸，再加上百年桑菇增添风味，汤白肉嫩，鲜香味淳……”
青碧罗裙的仙子略一思考，道：“也行吧。还要凉拌冰凌草……”
“师尊……冰凌草吃完了……”
“啊？那你就去买啊，给你那么多灵石干嘛的！”
“好。那改日师尊陪无絮一同去，可好？”
琼碧走在前面，颜无絮跟在后头。
金缕锦袍的青年挺拔俊秀，一边哄着他师尊多吃点灵植，少吃点灵兽；一边低头看着满脑子吃吃喝喝的仙子，笑得一脸不值钱。
守在偏殿的两位灵药宗弟子，相视一眼：莫名觉得自己碍眼？
已经过去三日了，叶遥还未苏醒，但身体明显已经有所好转。
“裴师兄，你先休息吧。”
裴言清身上的伤基本已经好了，他接过一名弟子递过来的避尘丹，将自己收拾妥当后，回复那名弟子：
“也好。叶姑娘若是醒了，烦请告知我。”
“当然，裴师兄放心吧。”
他一连三日都在灵药宗，加上之前缺的课，已经落下琢玉堂两节课了。
还有师尊那边，他还得交代清楚。
裴言清按了按眉心，回头看一眼叶遥的方向。
目光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
随后他便御剑去往琢玉堂。
从炼气测验那日之后，就再没有叶遥的消息了。
琢玉堂禁止弟子私自离峰，最多只能到山脚市集去。
因此谢景行他们只能去询问掌教。
却又都被告知不清楚，不要徒生是非。
他们这几日上课都有点心不在焉。
方文心今日去炼气场测验，谢景行和时越担心他也会遇到叶遥的情况，于是下了课，就去场外等他。
好在赶的及时，刚刚好轮到方文心。
只见方文心快速通过前两关，第三关需要用灵力击倒移动靶。
方文心连着发射几个灵力球，都没有打中。
眼看一炷香时间就快到了。
谢景行在场外对他喊道：“文心！凝神静心！想想叶遥教你的。”
谁能想到看着瘦弱的叶遥，居然会是他们四个人中准头最高的。
谢景行当时就很疑惑，也不知道叶相天天让她练的什么，怪不得人人都说叶大小姐胸无点墨，敢情都用在这上面了。
“禁止喧哗！”
场内监理管事高声呼道，犀利的眼神扫向谢景行和时越的方向。
方文心听到谢景行的话，连忙稳住心神，回想之前叶遥是怎么教他瞄准靶心的。
书阁背后的树林里，白衣纤细的身影灵巧地弹射灵力球，一遍遍给他纠正姿势。
——“靶实星虚。灵力球汇集在掌心，拇指做准星。”
——“你在干嘛？斗鸡眼没办法帮你射中。”
——“好。我再演示一遍，记住眼睛只能看着靶子，先发射几个看误差……就是你射中的点和靶子移动到的点之间有多少距离……对，很好，慢慢校准你对它的预判。”
方文心闭上眼睛，等他睁开时，眼神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了。
他将灵力球汇聚在掌心，在心里预估靶子移动的轨迹。
然后——发射！
怎么、还是、没中？！！
方文心又慌了，他看了一眼刻漏，灵力波已经漫延到了三刻了。
真没多少时间了。
他想着闭上眼乱扫一通，心想这总能击倒一个吧。
箭在弦上。
他闭上眼，凝聚灵力的时候却惊奇地发现，眼前突然漆黑一片。
闭过眼睛的朋友都知道——闭上眼睛后，眼前不会是纯粹的黑色。
明显方小壮也察觉到这一点，与其说他是闭上了眼睛，不如说是神识进入了一个纯黑空间。
他发现眼前的黑色空间中，出现了一个个蓝色光点，光点移动的时候，其后出现一个浅一度的蓝色尾迹；而光点前面，是深一度的蓝色尾迹。
方文心睁开眼，面前只有移动的靶子。
再闭上眼，运转灵力，集中精神，他又出现在奇异的黑色空间中。
这次他试着瞄准蓝色光点前一段深色尾迹。
发射——
就听见靶子应声而倒。
方文心一时惊喜无比，他凝出一个更为巨大的灵力球，再次试验。
待时间一到，他已经击倒场中一半的靶子了，仅有几个因为没有瞄准好，所以没打中。
方文心下场时，听到身边皆有人连声惊叹，惊叹他几乎百发百中的能力。
抛开方小公子凡界的经历，这是他第一次在修真界感受到被人注意到的感觉。
不是因为身份地位，只因为他展现的能力。
不知为何，方文心总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毕竟这能力来得太突然。
他朝着场外的谢景行跑去。
好想告诉世子他们，我终于没有拖后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