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遥靠在书桌上,翻开一本经篆书看着。
陈灼慢悠悠,十分催眠的声音又响在耳边。
淮川还是那个爱摆弄小纸人的样子。
缠在腕间,伪装成手环的藤蔓,悄悄伸出细小的气根,一点一点吸着砚台里的朱砂符水。
又是平平淡淡的一天。
除了颈上戴着的一块润白玉佩,被藏在金色的弟子服下。
思绪回到那天。
筛查受伤的戒律司弟子的时候,长老阁弟子本来还没注意到角落里的叶遥,只是经过的时候不小心被绊倒,才看到这里还有个小弟子趴着,蜷缩成一团。
那弟子正想把叶遥扶起来的时候,就被不远处突然弹起来的戒一打断。
“哎呦!”
那弟子被吸引的视线,便先走过去检查戒一身上有没有伤口。
确认无事后,戒一便走过去把叶遥扶起来,“别看我这小师弟矮小,其实重得很,我把她带过去就行。”
那弟子自然同意,乐得清闲。
所以叶遥就这么着被戒一带出去,塞进一处草丛里,戒一还给了她一颗日行丹。
“叶姑娘,你认识路,先回去吧。”
戒一说完,担心那弟子怀疑,便先回去了。
草丛很高,把她遮得严严实实。
叶遥本来想走的,却老远看到,地牢门口,一个湛蓝衣,白发玉冠的男子,站在裴言清面前。
这是掌门魏央。
剧情线里,将裴言清抚养长大,就算知道裴言清是半魔,也不忍下手的魏央。
叶遥想看清楚一点,这是裴掌教当作父亲一样敬爱的人。
可是她看到了什么?
裴言清行完弟子礼,却没有站起来,反而下一瞬被魏央的掌风拍在胸口,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胸口洇出一朵血花。
周围的人没有一个敢上前。
人们口中风光无限的苍云首徒,在长老和众多弟子面前,像丧家之犬一样,任由他的师尊责罚。
藤蔓因为感应到主人心绪的巨大波动,而变得不安,急切地缠在她腕上。
那些弟子不敢触掌门的霉头,都心照不宣地当作没看到。
伤员被一个个运出来,人们行色匆匆,而受了重伤,躺在草地上的大师兄,却无人问津。
魏央待了一会儿便乘鹤而去。
但还是没有一个弟子敢上前,扶起不知生死的大师兄,似乎已经成了一种可怕的习惯。
叶遥藏身的地方,经过了两名弟子。
其中一名好像年纪小些。
“那是大师兄,我们要不要……”
另一个年纪大的马上打住他,“别多事……你发什么善心?明日起来,他还是苍云首徒,而你,永远都只是洒扫弟子。”
他又道:“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小弟子又回头看了一眼,连声喏喏。
星野低垂,渐渐没了什么人影。
叶遥的腿已经有些蹲麻了。
她只能看到一点白色的衣角,在晚风中被吹动。
等她绕过去的时候,离裴言清约莫两丈远,他双眼紧闭,胸膛几无起伏,气息微弱。
她伸出手。
藤蔓紧贴着草地,将裴言清轻柔圈起,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带着他,借着夜色,潜行到一处林地里。
藤蔓从高大林木间垂落下来,伪装成一处蛇虫遍地的密林。
些许月光透过藤蔓间的缝隙,照在裴言清的身上,而他靠在叶遥怀里,如果不是靠得极近,几乎察觉不到他的呼吸。
从怀里拿出一个玉瓶,这是叶遥从颜无絮那里,用血换来的那瓶。
一打开,便见金色丹泽透出来,品阶很高。
可是裴言清的双唇紧闭,怎么都喂不进去。
呆呆愣了一会儿,叶遥便捏着他的两颊,好不容易将丹药硬塞进去之后,再合上。
想了想,割开一截藤蔓,挤了一些透明汁液进去。
师兄干燥的唇好像才有一点血色。
她将脸轻轻靠在裴言清胸口,听着一声、一声微弱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心跳才变得强劲而有规律。
等她抬起脸的时候,就看见裴掌教睁开了眼睛,里面盛满了细碎的月光,水墨一样缱绻的眉眼,垂落的鸦黑羽睫,脸上漾开一点清浅的笑。
一只温暖的手扣在了她的脑后。
被那不算大的力道带着,她又落回裴言清的胸膛,另一只手则圈在她还单薄的脊背上。
“叶姑娘,怎么哭了,是在下现在的样子太吓人了吗?”
“不怕……不哭了,好不好?”
叶遥抱着他,又埋在他怀里,隐隐传出来一点哭腔。
裴言清只记得醒来便看到师尊,不出所料,又是一样的“惩罚”。
再次醒来,就看到叶姑娘,她眼睛红得可怜,一颗一颗泪珠滚落下来。
想要让她不要再流眼泪,却不知道怎么做,只能想到把她抱到怀里,让那眼泪洇湿衣衫。
好像听到叶姑娘带着鼻音,在嘟囔着什么。
他动了动身子,又被强硬地压住,只能揉揉那个毛茸茸的脑袋,权当安抚。
“叶姑娘,你刚刚说什么?”
“¥我……”
“嗯?”
他只知道叶遥嘟嘟囔囔的,闷在怀里,发出来的声音听不清楚。
所以扣在脑袋后面的手又滑到她俏生生的脸上,抬起来,就看到叶遥冷着脸,却哭成了泪包包,说:“我要……我要把他们都杀了!”
因为抬起头,又看见裴言清身上的血,她便大声地再说了一遍:“我要把他们,都、杀、了!都杀了!”
裴言清:“……”
藤蔓好像察觉到主人的兴奋,纷纷摇起来,发出簌簌的声音。
他把叶遥又摁回怀里,给她顺毛:“好,都杀了,一个不留。”
藤蔓给俩人划出一片与世隔绝的天地,虽狭小,却让人觉得,像个归处。
等天亮起,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叶遥醒了过来,自己已经躺在弟子居的石床上。
昨夜的一切都好像做了个梦,她一时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把裴言清带走,有没有给他喂续命的丹药。
直到她看到枕边放着的一块玉佩,没什么特别的图案,只是简单的一块同心圆。
她拿起来的时候,不知按到哪里,神魂好像连接到一个空间,看不见尽头,只有湛蓝的类似天空的穹顶,当中一个“太阳”,散发着灵力,脚下是无垠的草地,不远处有一汪清泉。
面前飘来一张传音符,她听到裴言清的声音:
“给叶姑娘的奖励,不知她可喜欢?”
明明知道那人听不到,但叶遥还是低声回应了一句。
“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