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九郡,江夏郡。
龙江大河蜿蜒而下,绕过一座高耸入云的陡峭山峰。
两侧洪水滔滔不绝,拍岸仿佛山鬼奏乐。
从龙江分流分流而来的呼啸江水拍打岸边,雄壮异常。
一行上千士卒骑马配甲,神色肃重,在月色中,在呼啸的江水声更显得肃然肃重。
此处少有百姓得知。但是入了官籍的人又人人皆知的地方。
名为玉华山。
玉华山顶,听说有一处完全由玉石拼凑而成的华顶宫殿,听说宫殿内还供奉着数位神仙。
都是一些话本中记录的羽化高人。
只是寻常人不可见。就连达官贵人,想要进入玉华山,也需要问问玉华山的门童是否同意,门中修行的炼气士是否允许。
龙江包围玉华山而走,玉华山自然是人杰地灵,这里的龙江水气拍打而来,让刚刚过完年节的玉华山显得水灵十足,似乎在山体表面,镀上了一层薄薄的水膜。
晶莹剔透,不凡的很。
山顶处,待客堂,一袭老农装扮,身穿布衣的流觞郡王把玩着手中的佛珠。
一颗一颗从手心穿过,带走了些许的体温,也带走了不少的彷徨无措。
自从马踏草原封爵之后,他已经很少出门。
更没有求人这么一说。
可是为了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孩子,自己也只能来此。
待客堂四处漏风,并不生火龙,故而十分寒冷。
面对寒冷,这位流觞郡王只是淡然相对。哪怕是身边的亲卫随从让他披上一件衣服,他也不予理会。
他似乎在等待什么。在等一个答案?
又或者是其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位童子慢吞吞的从暗中走了出来。眼中倒是没有什么睥睨的傲气,更没有让一位魏国宗室老老实实等待的得色。
只是满脸平静,似乎还有些歉意。
拱手说道。
“客人,我家山主说了,近些日子血气冲天,尤其以武陵,南阳最甚。他不想沾染因果染上浊气,故而。不想见客。”、
咔嚓咔嚓
一百零八颗由高僧开光的佛珠红线断裂,颗颗佛珠落在地上犹如玉石落入白玉盘,叮咚作响。在如此寂静时分又让人感觉到了一丝聒噪。
曹流觞只是平静问道。
“为什么,难道玉华山山主所谓的一诺千金,居然如此不值一提吗?这笔账玉华山不打算还了?”
早年间,玉华山有炼气士下山采气。要知道,新法炼气士并不是只需要纯粹的水气,饮服朝露就能够修炼有成。
新法炼气士在前者为基础的同时,又加了许多浊气,作为磨砺自身的气。
所以早些年玉华山的当代山主北上草原,就是为了求一些【杀伐之气】【草莽之气】来 磨砺自己的修行。
那个时候的玉华山主修行尚未有所成就,而新法炼气士没有修炼有成的时候,武力甚至比不上一位武道后天修行者。
所以此行的危险可想而知。
而那一次好死不死,玉华山山主遇到了玉华山的生死大地。【金隐寺】。
好在是遇到了正在巡逻侦查的曹流觞,这才保了下来。
君子之交淡如水,玉华山山主只是说欠曹流觞一个人情。有事可来玉华山。
而当时的曹流觞对于炼气士这种存在也不感冒,于是这个人情就搁置了下来。
没想到如今却是用上了。
只是现在看来,这玉华山的山主并不打算买账?
他曹流觞这辈子最讨厌言而无信的人了。如果不能够给他个交代。
那山脚下面的上千披甲士卒,免不了上山一趟。
只是上山之后,能够活下来多少新法炼气士。没有收到污浊的炼气士有多少,他可不敢保证了。
这人杰地灵的修行好地方,到时候毁坏一通。他可管不了那么多了。
至于其他的宗室,贵人想要找回场子,他更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虽然膝下有许多孩子,但是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亏欠最甚。
早年前踏马草原,十年没有一封书信回家,街坊邻里都欺辱这一对娘俩。
最后导致那欢度一夜的女子郁郁而终,导致自己这素未谋面的儿子饱受凌辱,胯下之辱。
这是他曹流觞的罪孽。
而就在自己以为自己这个流觞郡王能够保住自己孩子荣华富贵一辈子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不知道底细的江湖人把自己儿子的子孙根切掉了。
这让曹流觞更加自责。
所以今日不管如何,玉华山都需要给他一个交代。
如果不给,他就要自己去取了。
曹流觞看向道童,这一名小道童俨然是不知世事,被这么一盯,居然有些慌乱,更是手足无措。磕磕巴巴的说道。
“先生,我家山主。”
“叫秦魏出来见我!”
“你。。。你怎么敢知乎我家山主大名!”
曹流觞站起身来,走到后堂门后,门后外密林错落云间。
他大吼说道。
“秦魏!滚出来见我!”
吼声如雷!气血如虎!!
这曹流觞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赫然是一位新任宗师境界!
回声不断响彻玉华山,密林之中更是无数鸡飞狗跳。
良久之后,却是听见一声叹息。
“王爷,武道进境又有进步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入了宗师境界日后也是有了平步青云的资格了。”
曹流觞转身,看到身穿白衣,鹤发中年人立在一旁,双手拢入袖中,眼神中不悲不喜。
曹流觞不去理会这一副神仙做派。
上前,提着这个看似神仙的玉华山山主衣襟,拽的离开地面。脸对脸,鼻对鼻。一字一句的问道。
“为什么!”
“王爷还是一如既往地勇武。”
那人身上似乎有千斤重担,下一秒,即便是曹流觞气运贯穿双臂奇经八脉也无法将其再度举起。
曹流觞的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不达成目的,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我知道你秦魏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出手,人情换人情,为什么,不出手!”
“因为我怕!”
“你怕你吗了个比!”曹流觞破口大骂。
唾沫几乎喷到了秦魏的脸上。
秦魏老神在在的抹了抹脸上的唾沫,叹息说道。
“王爷,你此次沾染的因果太大了,如若只是诸葛武陵这么一幢因果。我倒是可以出手给你家孩子解一解劫难。”
“你在胡说什么?我这些年来,恶果只有诸葛武陵吧?哪里还有其他人?”
“这份因果,不是来源于王爷啊。”秦魏长吁短叹。
那曹流觞皱眉,脑海中飞速旋转,眼睛死死的盯着秦魏。
“当时阉了我儿的那江湖人,身上背着大因果?”
秦魏叹息说道。
“你凯旋而回,封爵流觞的时候,你我之间不是已经给你儿批过运道命数了吗?
你儿虽说命数极差,灾祸频频,引灾无数。但是有你这么一个如日中兴的爹罩着,富贵一辈子还是可以的。没
准还能受你的遗泽。落一个世袭罔替,虽然当不成郡王,一个郡公还是能够做到的。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儿不要到处惹是生非。
但是如今,我已经不敢给你儿看命了。
你儿引灾太多,命数更改,无人可看了啊。”
“那江湖人背后的因果,真的如此之重?”
“很重,重到整个荆州无人能解。”
“仙缘?”
秦魏连连叹息。
“王爷,不要想着祸水东引了。你如今的在诸葛武陵那里留下的善果已经变成了恶果。你自己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说句不好听的话,一个无关痛痒的跋扈引灾子嗣罢了,放弃也就放弃了吧。
好好与那位享用一郡香火的诸葛武陵好好认个错。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曹流觞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放开了秦魏的衣襟,随后又替他打理好了自己制造出来的褶皱,叹息说道。
“秦魏,我如何能够不懂,但是归根结底,是我欠他们母子两个的,不能不还。”
“至于诸葛武陵的恶果,我受下就是,等到死后,任凭他将我剥皮拆骨。我都不会埋怨一句。”
“这辈子,我就这么一个念想,求求你了,帮帮我吧。”
曹流觞的身形变得有些佝偻。
见此,秦魏眼神悲凉又决绝,摇了摇头。
“王爷。秦魏,无能为力。如果王爷要我保下你之血脉,秦魏绝无二话。
但是此事关乎玉华山传承。稍有不慎,满山倾覆。秦魏不能做这个罪人。”
“你就不怕我现在让你玉华山满山倾覆?”
曹流觞终究还是走了。
他没有选择让玉华山满门倾覆,或许是听到秦魏愿意保护自己身后之血脉改变了主意。
又或许是因为自己太过强人所难。
亦或者考虑到两个人的情意。
临行前只是踹了窝兰花,除此之外,在没伤害玉华山的一草一木。
身后的道童疑惑道。
“山主,你可是捡起来了山中的古法炼气法,应当是不怕因果恶浊之气加身。这曹流觞看上去并不坏。。。为何?”
秦魏摇了摇头,眼神复杂的透过弯曲向下的山道,看到了那连绵向远方的火把军队。叹息说道。
“曹流觞已经变了,已经入魔了。为了这个一个引灾子嗣甘愿让自己永世不得超生。”
“这种执念,最终也会将他吞噬,人力不可救啊。”
随后,秦魏摇摇追忆,语气空灵。
“当年有一位痴傻儿,讨饭讨到武侯祠,武侯笑问痴儿志。痴儿只道三句。”
“哪三句?”道童好奇问道。
“家财万贯藏美眷。”
“横刀立马封为王。”
“武道当为大宗师。”
“那诸葛武侯可是与这流觞郡王结了善果?这不是都达成了?”
“是。只不过他曹流觞为了那个可怜的引灾儿子,将善果变成了恶果。”
“他还是远远低估了他儿子引灾的能力了。如今的曹流觞,已经镇不住了。”
“师傅。”
“嗯?”
“我要去修行了。”
“不想下山了?”
“不想了,山下。。。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