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藩王吧。”丹苏道。
“没错。”老朱点点头，又坐了回去，顺手盖紧了朱标身上的被子。
丹苏挑眉，一时没注意，这老家伙的皱纹又深了几分。
“是徐铎那个老东西让你来劝咱的吧？”他缓缓开口。
“没错，徐尚书是有这个意思——我也有。”
“徐铎是盯着咱内帑里的那点儿银子，你又是为了什么？”
老朱十分不解，从今日朝堂上最让他恼火的，就是丹苏和徐铎联手，阴了他儿子们一把。
丹苏沉默良久，最终开口道。
“我是为了——大明的黎民百姓。”
“大明的天下是咱打下来的，是咱打下来的！”老朱突然吼道，胸口不停起伏，脸涨得通红。
“这是咱积攒的家业，咱想给孩子们一个好日子还有错了？
丹苏，你没有父母，感受不到这种爱！”
丹苏微微一怔，穿越前的记忆涌上心头，苦笑地开口道。
“皇上，我——是个孤儿。
也没有十岁以前的记忆，
幸得一位好心人收养，才得以长大。”
只是，那个好心人的家庭也很贫困，所以，村子里的百姓时常接济他。
靠着他们的捐赠，自己入了学，一步步考入顶尖学府，成了全村第一个大学生。
自己还记得，自己上学时，乡亲们拿出自己的积蓄，让自己不要生活的太苦。
“娃娃，好好学习，额们等你回来。”
可是——
到了二十岁那天，一场意外，让自己穿越到了棺材里。
但那份温暖，还在自己心中。
那是自己一辈子的财富。
“我——是百姓的儿子，是百姓把我养大的，我深爱着他们，我深爱着这片土地上善良淳朴的每个人！
所以，任何有损于百姓的事，我都看不过去！”
丹苏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对老朱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皇上，不是您打下了天下，是无数的百姓帮您打下了天下，是因为相信您能给他们带来好日子，他们才跟着您的！
刘家的汉朝、李家的唐朝、赵家的宋朝，这些都是一族一姓占了天下，自称天子。
他们真的是天子吗？
当王朝丧尽民心后，照样灭亡！
皇上，这覆舟水是苍生泪，不到横流君不知？”
（注：此诗来源于李梦唐的咏史。）
老朱瞪大了双眼，这样的说法，他以前从来没有听过！
尤其是最后一句诗，简直像一轮急速前进的巨船，撞碎了他的大明万世梦。
他两眼失神，望着前方，面无表情。
丹苏轻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说实话，刚才确实动感情了。
这样的民本位思想，对于封建势力的代表来说，简直是当头棒喝。
呆愣了好一会儿，老朱才慢慢开口。
“你的意思是，只要咱的儿子们外出就藩，大明就会亡？”
“皇上，无论如何，以天子治国的大明王朝，终会灭亡，
藩王制度也只是加了把柴火罢了。
不过您这么问，那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会！”
“为什么？”老朱无助地抬起头，眼神中尽是沧桑。
“丹苏，你知道吗？咱也是孤儿，
早些时候爹娘饿死，咱只能跑出去要饭当和尚，
那时候，咱家除了一个哥哥，就只剩我了。
再过些日子，哥哥也走了，姐姐，就是九江的奶奶，也饿死了。
整个朱家，就剩咱这一点儿血脉了，所以咱拼命地生，拼命地生，就为了开枝散叶。
说实在的，咱只是想给儿子们一份好家业，咱一个当父亲的，怎么就不行了？”
“给份好家业也不能封王啊，还外出就藩，
您把藩王捧得越高，他们摔得就越惨。”丹苏摇摇头。
在他看来，老朱很适合海瑞的那句话：以一人之心，夺万民之心。
“这就是咱为什么要叫你来。”老朱猛地站起身，沉声问道。
“咱问你，如果允熥当了皇上，会怎么对待他的这些叔叔？
这么说吧，你会怎么对付咱的儿子？”
“呵呵，皇上，臣问您一句，如果淮王朱允炆当了皇上，他会怎么对待藩王们？”
朱元璋一愣，随即道：“允炆他性善，不会太难为他的叔叔们的。”
（湘王朱柏：今天怎么这么热？）
（燕王朱棣：为什么有种想去猪圈打滚的念头？）
（周王、齐王、代王、岷王：有种被贬为庶民，流放边疆的美。）
“呵呵。”丹苏笑了，朱允炆削藩都可以入选历朝十大逆天操作之一了。
“哎，皇上，咱们不提怎么削藩的问题，我想问问您，您觉得该不该削藩呢？”
“藩王镇守边境，拱卫大明，还可以广撒朱家血脉，有什么问题？”
对对对，之后就是奉天靖难，皇位移系，看似一朝，实则两代。
“算了，臣不和您扯藩王的贡献了，毕竟这一代藩王大都是您带大的，武德充沛，在镇守边境这一点上，确实立了不少功劳。”
“没错吧，咱的儿子们还是有功的。”老朱难得地笑了笑。
“是啊，可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藩王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负担。”
“什么意思？”
“您定下的宗室爵位，分为：亲王、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八个等级，而且有增无减。”
“没什么问题啊？”老朱疑惑道。
“没个毛线的问题，问题大了去了！”丹苏大喊一声。
“咱不说别的，就说亲王，他们的待遇是米五万石，钞二万五千贯，锦四十匹，紵丝三百匹，纱、罗各百匹，绢五百匹，冬夏布各千匹，绵两千两，盐二百引，花千斤。
关键这还是每年发一次。
您已经封了二十多个王了，每年对亲王的待遇支出要乘以二十啊！
光拿粮食来说，大明目前的粮税收入大约为三千万石，每年要从国库里拿出三十分之一去供养亲王！”
“才三十分之一，不算多啊？”老朱咂吧了下嘴巴，感觉还行。
“这还只是这一代的亲王啊！我简单说一下，您一个人生了二十多个儿子，那您的儿子该生几个？”
说到生育的话题，老朱颇为兴奋
“咱的儿子们怎么的，也要生十个吧？”
“好，您的孙子们再一分家，原本需要供养二十家，瞬间变成了二百家！”
老朱一听，眼睛都睁大了。
怎么这么多？
丹苏没有理会他，继续算道。
“再过一代，二百变两千，再过一代，两千变两万
到时候朝廷一分税收不上来，全养——你的子嗣了！
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