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
眼皮仿佛是在打架,一合上粘连得便再也不想抬起,金风鸾是坐得昏昏欲睡了。
作为一国之君,金风鸾也就上次从金陵迁居南泽的那一晚熬了几乎整夜,这几日又是劳心费神,因此尽管此刻前线正在爆发战事,但终究还是难抵困意。
在晃了晃身子后,她勉力抬起重若千钧的眼皮,朝着台下众臣淡淡说了句:“你们在这候着,朕想起一事来。”
说罢也不待众臣回话,她起身在宫女们的搀扶下出了殿,旋即一脸困乏的去了养心殿。
她笃信前线接下来应当会送来捷报,因而索性也就先回养心殿眯上那么一会,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
而她刚一离开,大臣们立刻就窃窃私语起来。
“羊马墙丢失得如此之快,想来叛军的力量是超出了咱们的预计,这样下去,外瓮城的守军能顺利在那里挫败敌军吗?”礼部尚书埋着脑袋,低声对户部尚书王雍说道。
王雍垮着一张脸,倒垂的八字细眉下,一双绿豆小眼眯得都快看不见,他摇了摇头:
“说不好,夏官向来是报喜不报忧。”
“料想应是前线战事吃紧,不然不至于这么快弃守羊马墙,叛军火炮厉害得紧,一旦他们将火炮送进城内,届时外瓮城墙上的守军们应对起来想必也是颇为艰难。”
“啊这”闻听此言,礼部尚书眉头皱得更紧了,似乎是为了安慰自己,他接着说道:“应该不至于,此次城门处四道防线,犹以外翁城楼与内翁城兵力最多,防守最为严密。”
“退一步说,即便叛军杀入外瓮城,他们只会自讨苦吃,毕竟主城楼与外瓮城楼上的守军都可以对他们进行围攻。”
“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他们谈何能挡得住?”
王雍微微点头,道:“嗯,这话倒也是不假。”
“但终究羊马墙丢的太早,出离了计划”说到此处,他又摇了摇头,细不可闻的轻叹一声:“我就希望叛军吃到苦头后,能暂且退上那么一退。”
“一直这么打,着实让我心头有些发慌,他们若是退兵了,也好让咱们的人喘息一阵,待清点伤亡,补上辎重兵力,也好做下一步的应对。”
“若是一直这么打下去,这谁受得了?”
话音刚落,一旁却响起一道冷哼声。
“到了这个时候,地官你怎么还希望他们退兵呢?那逆贼的行事作风,难道你还不了解?不达目的,他会善罢甘休吗?”
“要我说,他一直攻打城池反倒不是坏事。”
王雍侧目一看,说话的却是景王之弟金平勇,虽同为胖人,但他体型还是要比王雍小上一圈,此刻正抱着手臂,微抬着下巴,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不知殿下有何高见?下官竖耳恭听。”王雍拱了拱手。
金平勇嘴角一扬,嗤笑一声道:“也没什么高见不高见的。”
“外瓮城楼部署的兵力岂是羊马墙上的守军所能比拟的,火炮,床弩,火绳枪,弓弩,不计其数,叛军以为攻入羊马墙后就是大捷了?”
“岂不知这是大错特错,我看他们一进来就要伤亡惨重。”
“那逆贼总归是年少轻狂,却不知兵法中的进退有据,一味强攻只会让他们伤亡惨重,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待他们在羊马城中受挫,又哪里还有开战之勇?”
一席话说完,那礼部尚书连连点头,脸上沉郁的神色却缓解了不少,而除却他之外,邻近的几名大臣也大多如此。
王雍却吞吞吐吐的说道:“可是叛军素来的作风就是只进不退,从北凉到安阳郡,从安阳郡到金陵,大大小小的战役,他们可是一直如此啊。”
此话一出,金平勇脸上笑意更甚,只听他朗声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
“可那又怎样呢,这个时候的勇猛只会让葬送他们更多人的性命。”
“逆贼打仗不谈章法,只会一味的让手下人冲,也就是那帮人愿意给他卖命了。”
王雍“哦”了一声,脸上也露出恍然之色。
他是听明白了,殿下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横竖叛军都不行,必定会惨败。
可若真是进也不行退也不行,如今又怎会战事吃紧呢?是自己想的太多,失去了太多自信,还是说他过于自信满满了?
他看着金平勇抱着手臂,一副自得模样,心中却依旧忐忑。
金平勇朝王雍一乜,晃悠着胳膊道:“怎么,地官这副样子,莫不是怕得厉害?”
“是担心今晚叛军就杀进来?”
此话一出,王雍老脸一红,自嘲一笑道:“说不怕那是假话,叛军正在攻城,如何不叫人担心。”
“只是嘛”他拖长了音调,接着说:“攻进来那应该不大可能。”
“应该?”金平勇嘴角微翘,摇头道:“是不可能,不是应该。”
“等着瞧好了,过不多时前线就会送来捷报,必是叛军伤亡惨重,要不丢盔卸甲败退城外,要不就是苦苦支撑,苟延残喘。”
“殿下说的是。”王雍连连拱手,金平勇点头,只是哼了声。
看着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王雍忍不住心中腹诽,先前部署前线兵力时,这胖小子连连退却,只说自己不善兵事,现在站在这倒是说的有模有样,好像一切都尽在掌心一样。
岂不知不论何样的战术都需要人去执行,说到与做到之间,还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但很显然,他的这番话倒是让大多数人都安定不少,别的不谈,气氛属实是被他缓和了。
而这时,一道低沉声音却徐徐响起:
“外瓮城已经部署了应敌策略,敌军若真是不管不顾还要强攻”
“那么,等待他们的也将是灰飞烟灭。”庆王面无表情的说道。
“王爷说的是!”金平勇立刻高声附和,接着环视一圈众人,朗笑道:“毕竟,那里可是备上了火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