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齐易年并没有太在意将她自己给写哭的内容到底是什么,但经由她这么一说,反倒是将齐易年的好奇心勾了起来。
“我觉得——”齐易年沉吟片刻,接着说道:“我有权力看看书中的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谢道玉冷笑一声,不做回答,眼睛仍旧凝视着电脑屏幕。
“哎。”
齐易年再叹了一声。
谢道玉坐着的方向正对着齐易年,在二人之间隔着的,只有一个电脑屏幕。
终于,谢道玉的脸上又出现的笑意。
“我把刚才那段删了。”谢道玉端着玻璃茶杯,喝了一口茶。
“为什么?”
“太虐心了。”
“好吧。”
齐易年心想着这谢道玉倒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作家,不把主角往死里虐。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回身看向窗外。
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路灯产生的射线并没有看到下落的雨滴。
雨确实是停了下来。
“把门开一会可以吗?透透气。”
“请便。”
齐易年将门打开,一股独属于柏油路的气味扑面而来,不过他倒是不烦,反而走到门外,体会这夏天难得一遇的温凉。
不下雨了,街上的夜宵摊也开了起来。
相比于柏油路的气味,羊肉串的气味更吸引他。
“吃羊肉串吗?”
“我要吃烤芸豆。”
“好。”
齐易年走到烤串摊,羊肉串牛肉串各要了个二十个,又点了一些其他菜。
他忽然又想起在病房躺着的妹妹来,牛羊肉串各二十个,外带一个烤茄子与两个烤面包,这是他和妹妹吃烧烤的“标准配置”。
转念一想,只点这些东西是否太寒酸了?这毕竟也算是第一次请自己的老板吃饭。
齐易年又说道:“牛羊肉串再各加二十个吧,哦对了,芸豆烤熟一点。”
老板头也不抬,从一旁抄起两把肉串就摊在了炉子上,不多不少,牛羊肉正好多加了二十个。
油花在炭火的炙烤下作响。
齐易年手插着兜,静静地看着老板忙碌的手。
“刚高考完?”
“是刚高考完,老板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瞎猜的。”老板呵呵一笑,便不再说话了。
“……”
对了,等分数出来之后他要报哪所学校呢?好在齐易年学得还算不错,能上个一本。
不过他一定是离不开沧海了。
不过这都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尽快适应好节奏。
白天医院那边其实也说不上有多忙。
“串好了诶——”老板的手脚很麻利,抓着肉串便套上了塑料袋。
齐易年接过分装成两袋的烧烤,说了声谢谢。
迈进茶庄,他并没看见谢道玉。
他将塑料袋放在桌子上。
不一会的功夫,谢道玉拿着一张毛边纸走了出来,她走到齐易年的面前,朝他眼前一展,上面写着七只繁体楷字。
“宁可架上药生尘?”
“怎么样?”谢道玉带着希冀的眼光问道。
“这是给赵大夫写的?”
“不错。”
“我看人家的书法上都有个落款,你这怎么没有?”
“多写几遍,挑一张还算看得上眼的再写落款嘛。”谢道玉说着:“赵预芷说着她不会往她家那医堂里面挂,但恐怕只要有懂行的人,她一定会把这我写的字拿出来给人家显摆显摆的。”
“那也要写上落款嘛。”齐易年笑了一声:“把废了的留着,哪天想吃烧烤了就卖一张。”
谢道玉如刨刀的眼睛扫了他一眼,说道:“艺术追求懂不懂?随便写写就往出卖的字,它的价值还不如一张卫生纸。”
齐易年点头:“还是您有艺术追求。”
“当然,你也得有追求才行。”
谢道玉翻过手中自己写的字,认真地看了看,随后摇了摇头:“不行,写楷书太稚气了,还是写草书吧。”
她又钻回了屋子里。
“不吃烧烤了啊?”
“写完再吃。”
老板都不吃,齐易年怎么好意思自己坐在那里吃,于是也跟着谢道玉进了屋子。
女人的毛笔握姿很标准,她轻抿着嘴唇,应该是不知道从何下笔。
她僵硬地握着笔握了半晌,齐易年就那么看着她。
突然,谢道玉扭头问道:“你说,是写得庄重一点好,还是随意一点好?”
齐易年随意地回答着:“庄重一点岂不是显得谢老师太小家子气?我看像你这种文化人写字都是很飘逸的。”
“也是。”
谢道玉将七个字写得一气呵成。
“来看看怎么样?”
齐易年走近一看,他倒是分不清什么好坏,要是不事先知道谢道玉要写的究竟是哪几个字,他连这字念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对于美的感知,齐易年还是有的,他觉得谢道玉的字很锋利,跟冬天房檐下的冰锥差不多。
人都说“字如其人”,齐易年想来,这倒也不错。
或许是因为从小在一起玩耍的缘故,谢道玉并未对他展现出太多的寒冷与锋利。
但齐易年是能感觉出来的,他能感觉出来眼前人的气质。
“写得像一把刀。”齐易年说道。
“哎。”
谢道玉又将写过的纸扔到一旁,重新拿着笔往砚台之中蘸着墨水。
“毕竟是医堂嘛,画了一把刀送给人家,也不是那回事。”
又换了一张空白的毛边纸,谢道玉将吸饱了墨水的毛笔递向齐易年。
看见谢道玉的动作,齐易年苦笑道:“我可不太会写毛笔字。”
“试试看嘛。”
“这毛边纸很贵吧?”
“再贵不也是用来写字的纸?”
齐易年只得接过毛笔,不经意间他碰到了女人的手。
果然是冰的。
他有模有样地举着毛笔。
“写点什么好?”
“随便嘛,全当是在玩。”
“那我也来一把草书?”
“没关系,写英文都可以。”谢道玉调笑道。
“那就——”
齐易年将毛笔甩在纸上,正所谓是笔下龙蛇走,书成鬼神惊。
他也一气呵成地写完了九个字。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不过,“寒”这个字笔画太多,齐易年又没学过书法,这“寒”字写得就如同墨水瓶打翻洇着一个大黑团一样。
他只好往这个字的两边多画了两个撇,示意“寒”字里的撇,又在大黑团中仔仔细细地贯穿了一条横线。
谢道玉一字一字地读着。
“大庇天下女士俱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