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地方宗室肆意侵占百姓田地,以致地方税赋之收取,呈现糜烂之状,宗室虽为我皇明之存基,然不体恤百姓,乃行残害之举!”
“陛下,应当予以更改!”
高拱此话一出,满殿的官员们一时间泾渭分明,顿时分作两派,对立起来。
“皇上,臣认为高首辅之言,实在是哗众取宠,宗室乃是我皇明之根基所在,岂可轻言更改!”
“想建文时,便是蓄意削藩,以致天下藩镇流于恐惧,天下藩镇,皆是陛下您之宗族,您之助力,岂有自断臂膀之说!”
“陛下,前车之鉴犹在目历,切不可听高首辅之言,贸然更改,遗祸无穷啊!”
开口说话的,乃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瓒,高拱见了,先是客气的朝他一拱手,这才接着道,“陈总宪之言,老夫认为不妥,如今我皇明之宗室,已有不下二十余万之多,仅宗室禄米便去了八百余万石!”
“若不更改宗室之法,待过些年月,岂不是要过千万石,我曾听人言,知其有危机之兆,则避险而改之!”
“今宗室,已非是危机之兆,而是实目明存之累,我大明之税赋,三成平白供养闲散宗室,于国有何益处!”
“此言差矣!”
陈瓒还未开口反驳,刑部尚书葛守礼开口了,作为目前大明唯一一个具有双位主官执掌的部门,葛守礼作为大明重要的刑部左尚书,与黄光升这个刑部右尚书,并称为大明最繁忙的两个尚书。
皇太子朱翊釴改革后,仅是北直隶的卷宗,就有够刑部头疼的了,加上北直隶及山西两地的,刑部便直接被各地汇报上来的卷宗给冲击的宕机了。
为此,内阁不得不将刑部扩充,在原先的人数上,多添加了一倍的人员编制,自此,从隆庆朝起,刑部正式开始了不断扩充编制。
“高首辅言于国无益,宗室乃是皇明根本,大宗护养小宗,自古便有依据,如何可为钱粮,而舍弃小宗,此为天下之人耻笑尔!”
高拱直接出口否决道,“大宗护养小宗,小宗亦可自行谋求出路,若一味索取,累大宗之得失而养闲散之小宗,则大小宗皆亡!”
“舍闲散纨绔之小宗,而大宗得以奋进,则百姓轻减负担,我大明才可重振旗鼓,再创辉煌!”
“荒缪!”
陈瓒正色道,“陛下,此危言耸听之论也!”
“且不说远,先帝便是以小宗入大宗,若以高首辅之言论,天下皇明之小宗皆乃纨绔,何来先帝再续我皇明之基要!”
陈志在一旁默默观察殿内众人的争吵,此时虽明面上是在讨论大宗小宗的问题,然实际却是,触及到了儒家最为根本的宗法制。
高拱提出,就应该直接分家单过,且三代之后,朝廷不再对三代之后的小宗进行封爵,以减轻朝廷的负担。
其实大明的藩王宗法制,已经被大明的皇帝们修修改改过三回了,第一回,是靖难功成的永乐帝,直接将各地藩王的军权收归朝廷,只保留各地藩王赐田的食邑。
说大明的藩王自己的王府田庄都要被各地的官员把持,得多大的官,才能直接把持住王府的钱财命脉,便是皇帝派遣过去监视的太监,都不敢说能把各地藩王府的钱财完全把住。
一个小小的地方六品县官,敢直接朝藩王要王庄的收税权,怕是有点不自量力了。
不说远的,就是在正德帝时,南昌宁王朱宸濠,在地方肆意杀害地方官员,私自募养死士,王府的多代积蓄,就足以支撑起他起兵叛乱。
可惜宁王遇到了王守仁,仅三十五天,便宣告叛乱失败,速度之快,法鸡直呼内行!
这第二回改制,便是成化帝,直接削减各地藩王的岁禄,将永乐帝时加上去的岁禄直接打回原形,且大幅限制地方藩王私自侵占百姓田地的力度。
第三回就是嘉靖帝了,都说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而嘉靖帝,上位第一剑,就是先斩大明的那些藩王们。
也是从嘉靖朝起,各地的藩王开始向朝廷哭穷,其中尤其以大同府的代王一脉最为奇葩。
大同府乃是大明九边之一,本身就得靠户部输血养兵,如何支付得起那些宗室的岁禄,代王及那些郡王们,上百年王府积蓄下来,自然不指望朝廷这点岁禄。
可底层的奉国将军们,一年也就两百多石粮,又被嘉靖帝这一剑直接削成择钞七成,真是要了老命了。
加上与现代王已经出服好几代,求上门去,人家估计翻宗谱都得翻好几页才能找到你爹是谁,自然不会鸟你。
老朱又规定,宗室不准从事士农工商,原本靠着这点岁禄,还能温饱,嘉靖帝这一剑斩的,大的没伤到,死的全是底下的那些小宗。
嘉靖四十年,代国宗室奉国将军直接上疏给嘉靖帝,在奏折中向嘉靖帝哭诉,“臣数日一食,艰难困顿,有三十未婚,十年未入葬者,或乞讨度日,或流为佣工,虽名为宗室,实则苦民也!”
演变到后来,地方活不下去的宗室,直接犯罪,被夺爵发配到了凤阳修城墙,但也是好死不如赖活。
嘉靖帝依旧狠心不理,地方上的宗室,辅国以下,真可谓是水深火热之中,没有王府的施援,这些分了家的宗室,靠着这点微薄的岁禄,真活的不如大明底层的百姓。
“老夫并未言削藩,而是言三代之后,直接放籍,任其自由谋生,陈总宪,你可知,如今之地方宗室,无有谋生之手段,过活尚且艰难,若我皇明需依靠这些手无半点谋生之人为根基,则我大明危矣!”
“藩王手握大量赐田,而分支小宗无有半点,非常理也!”
高拱直接对着隆庆帝拱手道,“陛下,臣谏言,将各地藩王之王庄,按宗谱论亲疏,直接分赐予其系之宗室,再将各地藩王三代之后直接夺爵,赐还民籍,使其各自谋生!”
“赐还民籍之后,不管其科举也好,经商也罢,都再与大宗无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