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外
锦州通往辽阳的官道上,浩浩荡荡的灰衣明军士兵,肩扛火铳,身罩棉军服,脚踏棉布靴,头顶的圆筒帽上,灰白积雪随着步伐走动,不断撒落,将士兵肩章上的铜徽都给盖住。
部队行走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踏足痕迹,跟随在灰衣士兵后头,身穿传统明军旧式棉甲的女真士卒,口哈白气,扛着朴刀,吃力的行进着。
自从七日前蓟州出发,数万人马出关隘,直扑锦州城而过,踏过冰冻的辽河河面,不远处矗立大城,便是辽东重镇,辽阳城所在了。
“都督,前面就是辽阳城了,”李成梁穿着蓝色棉甲,挽着马缰,指着风雪中朦胧的城郭,向戚继光大声介绍着。
“此城乃是我大明辽东第一坚城,城内卫所兵卒达四万之多,”李成梁作为原辽东副总兵官,对辽阳城可谓是了如指掌。
辽阳城作为大明在辽东的最大一座坚城,乃是辽东巡抚及辽东总兵官驻地所在,地理位置及其重要,往北便是其卫城沈阳城,驻扎着辽东一个卫所。
此时的沈阳城,地位远不及辽阳,只是辽阳的一个卫星城,作为警戒监视女真各族动向,及防御土蛮鞑靼突然的偷袭。
“都督,可要卑职前往通传,命城内守军打开城门,迎接都督入城暂歇?”
李成梁的话,让戚继光眉头一皱,沉着脸回道,“无有朝廷兵部之文书,大军如何可私自入城,本督为一军主帅,怎可抛弃士卒独自入城享受,李副将,此话休要再提!”
“是卑职多嘴添舌了,还望都督无怪,”李成梁听了戚继光的训斥,忙伏低做小。
对于这位隆庆帝及皇太子朱翊釴面前当红都督,李成梁总是带着小心应对,不敢有半分逾矩,他常年驻守辽东,对关内之事,并不是很清楚,只是从朝廷每月的邸报中得知过戚继光的名字。
在东南沿海大杀倭寇,大小不下百战,未尝一败,李成梁就已经够震惊了,想来这位杀神,定是善于沿海作战,不想其带着两个师直捣河套。
在板升城,杀得曾经不可一世的鞑靼骑兵血流成河,李成梁常年与女真及土蛮部鞑子打交道,知道这些蛮夷,非是心服口服,绝不会这般温顺的服帖。
看看队伍内的三千鞑子骑兵,温顺得不像是过去那些嗜血的蒙元鞑子骑兵,倒是比他过去的那些卫所士卒,还要来的听话,戚继光下令作甚,丝毫不敢有半点违逆。
部队到达辽阳城外两里地处,择了一块避风的树林地,士兵开始砍柴伐木,埋锅造饭,那些背着行囊的士兵,三人一组,将防雨油布直接拼接成个小帐篷,直接躲进去,避其风雪来。
没有背行囊的女真兵,在军需官的吆喝下,开始排队领取油布帐篷来,各自搭好帐篷后,运送辎重的马车简易的围成一个圈来,将士卒们包围住,也能堪堪抵挡点刺骨的寒风。
通红的煤块在柴火中开始冒出蓝火,士兵们手拿刺刀,快速的将煤块拨拉出火堆,轻手轻脚的放入从军需官处领取的可折叠的简易铁皮煤炉中。
小酒壶往上一架,冒着蓝火的煤块慢慢的温养下,壶中的美酒开始冒出热气,士兵们各自对望一笑,将各自的水壶盖子拧开,开始分倒这为数不多的美酒来。
此时,就在明军简易营地数十米开外,几个头戴狐狸皮帽的女真野人,正注视着这伙明军,他们是辽阳城往北,介于沈阳中的女真部落。
今年的冬天,较之往年,雪下得不仅早,还厚,许多牲畜被活活冻死在圈子中,野外的畜生纷纷西迁往深山躲避风雪。
这对于以渔猎过活的女真部族来说,着实是场噩耗,他们失去的过冬的必备粮食和肉食,只得开始小规模的袭击明军各地的哨所,以夺取哨所内不多的粮食。
至于大城,这些女真人莽是莽了点,但人家还没傻到不自量力的攻打辽阳沈阳这样的大明坚城,敢打,就是取死。
攻打大城,这辈子都不可能攻打大城的。
只能偷袭一下哨所,洗劫一下过往的客商,才能维持得了生活。
“阿古尔,看着,好像不是客商,”一个刀疤女真勇士朝其同伴道。
被叫作阿古尔的女真人,悄微抬起头来,看了不远处的营地,闻着飘过来的烤肉香味,阿古尔吞咽了一下口水,“你先回去告诉族长,就说这里有明军出没,不知其有何预谋。”
“让族长派遣些人来,悄咪咪的摸进去,结果了几个明军,抓些活舌出来,才好探听!”
“好,我这就去!”
“路上小心着点,避开大路,走小路回去,”阿古尔小声的告诫着。
那个女真勇士只是回头点点头,就猫着腰快步的离开了去。
同伴走后,阿古尔紧了紧身上的皮裘,将自己完全埋在雪中,耳朵不断的探听着附近的动静,生怕突然窜出个人来。
突然啪的一声响,阿古尔被吓了一跳,他就要起身之际,不远处的明军营地一阵嘈杂,成群的士卒从帐篷中奔出,手中朴刀寒光闪烁。
“吼!”
一声摄人心魄的吼声在树林中震响,阿古尔作为白山黑水间长大的女真人,如何不知这个吼叫声是谁发出。
“山君,难道是山君袭击了这些明军不成!”
就在阿古尔还在猜想的时候,越来越多的啪啪声响彻树林,将山君的怒吼声完全掩盖住,响声密集而整齐,约莫不到十几息后,响声止住,营地内的明军士兵开始欢呼起来。
阿古尔不解的望向明军营地,只见营地内分出二十多人,各个兴高采烈地往树林内跑去,不多时,就见这伙明军手拿绳索,将一只数百斤重的山君直接抬出树林。
被抬着的山君,还在不断地淌血,在灰白的雪地上滴出一条血红的道路来,抬着山君后头的人,七八个手拿奇怪样式火铳的灰衣明军,正高兴的跟随在后,不断地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