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温体仁这么说,韩爌有些不满了,什么叫不必再劝了?
自己等人身为阁臣,不就是匡正陛下的得失吗?
现在陛下让藩王统兵,这明显就是一记昏招,很有可能埋下巨大的祸乱, 自己这些阁臣就不管了?
温体仁看了对方一眼,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开口道:“本辅倒是觉得,恢复藩王的护军倒是没有什么。”
“陛下只是让蜀王编练护军,并没有将四川指挥都司交给他,韩阁老无须担心。”
韩爌听他这么说,顿时气结,张嘴就想反驳。
但旋即就反应过来,刚才还和自己等人一样,对藩王掌兵很是抵触,怎么去了一趟乾清宫态度就发生这么大的转变呢?
一定是皇帝和他说了什么。
深深看了眼温体仁,韩爌也不再说什么。
其他人也都想明白了,不再讨论这件事。
是夜。
韩爌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刚一进门,管家就迎了上来。
“老爷,有客来访。”
管家低声对韩爌禀报道。
韩爌眉头一皱,随口问道:“何人?”
“袁。”
管家只是说了一个姓,韩爌顿时脚步一滞。
半晌后,才轻叹一声道:“让其去老夫的书房。”
管教脚步匆匆的离开。
半晌后,换上一身便装的韩爌来到了自己的书房。
面容有些黝黑的袁崇焕赶紧起身道:“学生见过韩师。”
韩爌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袁元素,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这个时候还敢留在京城?”
袁崇焕苦笑道:“学生也没有办法,实在是有些事需要请教韩师。”
韩爌撇了对方一眼,坐到椅子上,言简意赅道:“说。”
他现在就担心自己会被袁崇焕等人牵连,一旦被厂卫侦缉到自己和他有来往,那自己以后的日子恐是不会好过。
袁崇焕上前一步,走到韩爌的桌案前,隔着桌案,对其说道:“韩师,朝廷在山东所行之事,会不会在整个大明摊开?”
韩爌的眉头立时一紧。
袁崇焕接着说道:“据学生所知,朝廷再山东推行的摊丁入亩之策,已经引得当地士绅和官员心生不满。”
韩爌抬头看了眼对方,冷笑道:“不满又如何?朝廷在山东有数万大军,他们还能反了天不成?”
袁崇焕缓缓摇头道:“韩师,这不是一家一姓之事,乃是事关整个天下。”
“陛下此举,乃是和整个大明的士绅为敌。”
“韩师身为内阁辅臣,当劝诫陛下才是。”
韩爌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对方,不答反问道:“怎么?你袁元素也上了那些人的船了?”
袁崇焕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原本是蓟辽督师,堂堂朝中重臣,现在呢?
韩爌没有理会他的心绪,继续说道:“皇帝者,兵强马壮者为之。”
“恰巧,今上就是兵强马壮,晋商案让陛下一次就收获了大量的钱财,编练出了新的上直卫。”
“上直十二卫近七万人,又有四卫营,还有一万蒙古骑兵在手,你袁元素想试试陛下的刀锋利与否?”
说到晋商的时候,韩爌的眼中闪过一道寒芒。
袁崇焕显然对他这个说法不是很赞同,摇头道:“韩师,治理国家不能指望这些武夫,更不能指望蒙古人,说到底还得是读书人来协助陛下治理大明。”
“再者,一旦陛下失去民心,大明烽烟四起,关外的建奴再举兵入关,陛下就不怕大明亡了?”
韩爌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冷哼道:“哼!袁元素,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这样的话你也敢说?”
袁崇焕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韩爌。
后者斥责了对方一句,也不再说话,书房内变得安静下来。
半晌后,韩爌才开口道:“说吧,你来见老夫所谓何事?”
“现在朝堂被温体仁和魏忠贤把持,有些事老夫也是有心无力。”
他这算是把丑话说在头里了,如果是一般的小事,我可以帮你,如果是大事,那就请你免开尊口。
袁崇焕自是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韩师,当年的三大案究竟是怎么回事,朝廷是不是该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
袁崇华此话一出,韩爌的眼神顿时一凛。
看起来,三大案和袁崇焕之前说的那些,没有任何的关系。
但只要对三大案有些了解, 就知道这件事绝对是牵扯极深。
三大案就是发生在万历、泰昌和天启时期的梃击案、红丸案、移宫案三个案子。
这三个案子看起来很是复杂,但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如果没有东林党,你们父子三人就当不成皇帝。
再深究下去,就要牵扯到万历年间,长达十五年的国本之争。
按照东林的意思, 当年就是满朝官员和神宗皇帝据理力争,才保住光宗皇帝的储位。
现在你们父子三人都当上了皇帝,是不是该论功行赏?
不然得话,以后谁还会为你卖命?
韩爌作为亲历者,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关窍。
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道:“元素,皇帝登基以来,并未提过这件事,老夫劝你也不要再掀起波澜。”
“先帝在位的时候,就命人编纂了《三朝要典》,书内已经将当年旧事做了结论。”
“据学生所知,无论是朝堂还是地方,对这个部《三朝要典》都不是很认同,如果有人向陛下上书,请求焚毁此书呢?”
韩爌冷笑道:“你觉得陛下会答应吗?”
“陛下虽是没有说过当年之事,但登基以来,除了老夫,可是没有召回任何东林官员,这一点你还看不出来吗?”
袁崇焕有些不甘心,继续追问道:“难道就一点希望都没有吗?”
这是东林有些坐不住了,朝廷这一年来动静太大。
尤其是山东那边的摊丁入亩,让许多人心生惧意,生怕有一天,朝廷的刀会砍在自己的身上。
但他们在朝中却是没有什么势力,只剩一个韩爌。
虽然身为内阁次辅,但却有些孤木难支,并不能给东南士绅提供助力。
所以才有了袁崇焕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