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立生闻言,也不再劝了,他毕竟只是巡抚标营的一名把总,又不是幕僚。
几名护卫簇拥着洪承畴出了张宅,正欲登上车驾的时候,洪承畴忽然转身,对黄立生吩咐道:“黄立生,命人向张知府通报一声,如实相告就行。”
黄立生赶紧躬身道:“遵命!”
出了城,驻扎在城外的一千标营兵卒也已经准备就绪。
千总田景文顶盔掼甲迎了上来。
“标下参见抚台大人!”
“既是甲胄在身,就免了吧。”
洪承畴伸手将田景文扶起来,看了眼不远处排成队列的标营兵卒,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大明巡抚标营一般是四千人的规模,洪承畴上任后,裁汰老弱,清理空额,整编后的陕西巡抚标营,现在只有这一千人,这次被他全部带来了延安。
“怎么样?新式军械和火器用的怎么样?”
洪承畴看着兵卒们身上崭新的青甲,腰间的雁翎刀, 笑着对田景文问道。
听洪承畴问起这事儿,田景文那张黝黑的脸上,也露出了一副憨笑。
“抚台,您还别说,这京里运过来的盔甲和刀剑还还真是好用,就连那些火铳也和之前不一样。”
洪承畴看了他一眼道:“这是兵仗局专门给上直卫打造的军械,自然和之前的那些破烂货不一样。”
“上直卫?”
田景文嘀咕了一句。
军情紧急,洪承畴也不再耽搁时间,吩咐道:“那就出发,随本官前往延川。”
“标下领命!”
田景文躬身应道。
再说延安城内。
张辇在得知洪承畴已经离开后,也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来人。”
张家的一名老仆弓着身子走了过来,拱手道:“老爷。”
“让户房的张建来见本官。”
“是,老爷。”
须臾,户房主事张建就来到了后院的书房。
“府尊。”
张建和张辇乃是同族远亲,秀才出身,对张辇很是尊敬。
“七哥,这里没有外人,你我兄弟就无须如此多礼了。”
张辇笑着对张建说道。
“您是一府之尊,卑职不敢僭越。”
“罢了,随你,坐吧。”
张辇也不强求。
待张建坐下后,张辇这才说道:“七哥,粮仓那边现在有多少存粮?”
张建闻言,苦笑道:“好叫府尊知道,这粮仓现在已经不归户房管了,抚台那边的已经安排人接管,库房里有多少粮食,卑职还真不知道。”
“你在那里就没有知根知底的人?”
张辇有些狐疑的问道。
张建看了眼房门的方向,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府尊可是有什么吩咐?”
张辇把玩着手里的玉把件,幽幽道:“府库里的粮食,是不是得要送到各县去?”
张建点了点头道:“眼下各县都在组织百姓做工,用来支付百姓工钱的粮食,自是需要从知府衙门的库房运出去。”
“你能不能想办法,多运一些粮食出去?据本官所知,这差事就是你负责的吧?”
张建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府尊,您的意思是借着给各县运粮的机会,将城内的那些粮食全都运出城?”
张辇点了点头。
张建皱眉深思半晌,然后才有些为难的说道:“府尊,这恐怕不容易,每次粮食出库,都需要做登记,各县那边也得出具公文,回来是要对账的。”
“不止如此,每次还会有巡抚衙门的人随行,粮食多了少了,都会被看出来。”
张辇有些不屑道:“巡抚衙门的人又怎么样?他们就是神仙?不食人间烟火?”
“你去想办法探探口风,这些粮食必须尽快运出去,不然绝对会出大乱子。”
张辇对张建吩咐道。
后者抬头看了眼张辇,低声道:“府尊,家里的那些粮食都是高价从外面采买而来,就算是运出去,那也是一笔极大的损失。”
张辇轻叹一声道:“那又有什么办法?朝廷的粮食正在源源不断的运过来,只要朝廷的粮食不断,那些泥腿子就绝对不会花高价买我们的粮食,与其被扣在城里,不如运出去,好歹也能收回一些银元。”
“如果等洪承畴回来,再想钻空子恐怕就更难了。”
张建的眼中闪过一道狠厉之色,咬牙道:“府尊,卑职的意见,我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把府库里的粮食给烧个干干净净。”
“然后将消息放出去,就说官府没有足够的粮食了,洪承畴是在欺骗他们,看那些泥腿子会不会砍了洪承畴的脑袋。”
张辇的瞳孔猛地一缩,满脸惊骇的看向张建。
旋即,他又若有所思道:“你说的倒是个好办法。”
“有把握?”
张建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府尊,府库的粮仓您也知道,足足有二十座,单凭巡抚标营那几个人根本就看顾不过来,大部分人都是在城内招募的青壮。”
“只要使一些银子,再加上一些手段,收买一些人为我们所用,应当很是简单。”
张辇起身,在书房中来回踱步,这件事绝对不是一件小事,一旦事情出了纰漏,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就算是自家是累世官宦,也逃不过去。
张建看他迟迟不做决断,忍不住出言催促道:“尊愚,不能犹豫了,那可是足足三十万石粮食!我们张家还好,其他家可是有不少人押上了全部身家。”
听张建这么说,张辇猛地转身,眼睛死死的盯着对方,沉声道:“就按你说的办。”
“但是你得答应我,不能漏了底,万万不能让人知道这件事和我张家有关!”
张建自是知道这里面的风险,重重的点头道:“尊愚放心就是!”
是夜。
城南一处破旧民宅内。
一名精壮汉子,正喝着小酒,时不时捏起一颗盐渍蚕豆扔到嘴里。
“哐当!”
一道有些沉闷的声音,从院子里传了进来。
汉子眉头一皱,放下手里的陶婉,打开房门来到院子。
“猴三儿。”
一道黑影开口喊出了汉子的诨号。
汉子认真打量来人,待看清了对方的面容,这才舒了口气道:“贺老六,是你呀,老子还以为是哪家的娘们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