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三日的吃饱喝足、养精蓄锐之后,汉军全军上下的战心可谓空前绝后。
点将台上,老卢植一如一棵苍劲有力的青松,尽管年纪颇大,形貌苍老,但这却掩盖不住老卢植的威严。卢植其人,从小师从经学大家马融,学儒读经,更兼其征战沙场的经历,两相交杂在一起,形成了独属于老卢植的一股气概。要知道,卢植与同时抵御黄巾的皇甫嵩和朱儁二人,并称为汉末三杰。
点将台下,众将以虎贲中郎将、荡寇将军刘备为首,关羽、张飞、刘彦其次。与之并列的,则是老卢植颇为看重的几位将领。
众将无一不顶盔掼甲,身后的数万士卒,虽然以汉末的生产力,不能够使每人都身着甲胄,但也是枪矛林立,只待主将卢植一声令下,就可以以空前高涨的士气出阵与贼军决一死战。
数万将士的目光,此刻都聚集在点将台上,几日前刘玄德怒杀左丰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似乎台上的血迹,还并未完全干涸。
卢植向前大跨一步,凌厉的眼神扫过台下,高声喝道:“诸位将士!汝等皆乃我大汉之精锐,肩扛社稷之重责,心怀黎民之安危。黄巾贼寇,虽众且嚣。想我汉室四百年基业,岂能被区区贼寇所撼动?今日,我等聚此,非为苟且偷安,实为捍家卫国!尔等之中,不乏英勇善战之士,智勇双全之才,更有矢志不渝之忠良。以本将为首,誓与贼寇血战到底,有死无生,我等之志可昭日月!”
“战鼓擂响,便是汝等冲锋之时。吾知汝等皆是铁血男儿,不畏强敌。若胜,本将上表陛下,人人有功!若败,本将愿以此枯朽残躯,与诸将士,同死!!”
言罢,卢植猛然拔出腰间长剑,剑指苍穹,其声如洪钟,激荡在每一个将士的心头,激发了他们内心深处的热血与斗志。他那挺拔的身姿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峰,给人以无尽的力量和信心。
卢植那只如树根一般遒劲苍老的手,紧紧地握住手中长剑,仿佛将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了这把剑上。他用力一挥,剑身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带出一阵尖锐的破风之声。
“朝敌军,进发!!”卢植的声音响彻云霄,目光坚定而锐利。
数万将士同时高声大喊。
“诺!”
霎时间,这台战争机器再次运转起来。营门大开,高耸的望台缓缓推出,以卢植为首主导这场决战的众将正伫立在上。数万将士有序地走出大营排列开来,组成方阵,将望台围绕其中。
坚实的大地,此刻仿佛都颤动起来。汉军的军阵缓缓推进,直至十里之外的无边旷野。
十数万的黄巾军,俨然正列阵在前。
张角依旧是那一身显眼的黄袍,拂尘宝剑在手,他身后的大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他看着远处逐渐逼近的汉军,眼神直直看向望台上的刘彦,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张角舞动手中宝剑,挥动拂尘。
霎时间阴云密布,狂风大起。张角迎风大喝,仿佛他的声音都被狂风催动,格外响亮。
“黄天助我!!”
“起阵!”
张角大笑,回马入阵,淹没在茫茫的黄巾之中。
随着张角一声令下,黄巾军迅速变换阵型,仿佛大地之上一片黄色的海洋在波涛汹涌中重组。
只见黄巾军分为五部,分别以青、赤、黄、白、黑五色为标,对应木、火、土、金、水五行,相互环绕,又彼此牵制,形成一个庞大的循环不息的阵势。阵中旗帜飘扬,色彩斑斓,却又不失秩序,每面旗帜的摆动都似乎暗含玄机,引导着阵中士兵的移动。
此时张角的法号响起,阵法开始运转,五部之间忽分忽合,时而如游龙戏水,变幻莫测;时而如猛虎下山,威猛无匹。而每当阵型变换,仿佛有天地之力加持,风势更急,隐隐有云雾缭绕,使得汉军难以窥其全貌,更别提找到破阵之法了。
张角的声音在阵中回荡,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黄巾军按照既定的步伐与节奏,步步为营,缓缓向前推进,每一步都似乎踏在了天地之节奏上,与周围的自然之力融为一体。
汉军见状,无不面露凝重之色。即便是经验丰富的将领,也未曾见过如此玄妙的阵法。刘备等人更是紧锁眉头,密切注视着黄巾军的动向,寻找着破阵之机。
刘彦紧皱着眉头,手紧紧握在腰间的宝剑之上。
说实在话,刘彦对于所谓阵法的了解,也仅仅限于徐庶在新野帮助刘备时,击破曹仁的八门金锁阵,和刘备夷陵大败之后,诸葛亮在荆益之间布下的石兵八阵。况且也只是听过一个名字而已。
刘彦本人对奇门遁甲一类的玄妙秘术不甚了解。如果像徐庶、郭嘉等颇通军略的谋士在,或许还更有把握。
而且张角此阵,最玄妙的不在于阵法本身,而在于他那一手出其不意的法术。
“老毕登,真阴啊。”刘彦愤愤地心中大骂,但又不得不静下心来仔细考量。
“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相互滋生,循环不息。”
“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而又相互克制。”
刘彦嘴里不断地念叨着什么,不断捶捶脑袋,仔细观察着黄巾大阵的运作。
“德然可有破阵之法?”卢植回头看向刘彦,眼神中闪烁着一抹希冀。刘备也投来求助的眼神。
刘彦没有理会老卢植和刘备的话,双眼紧紧盯着黄巾大阵。只见阵眼之处,一杆黄旗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
他回头看向刘备、关羽和张飞三人,又低头看看自己。
“难道真是天意?”刘彦暗暗念叨着。
“哎呀,四弟不必藏着掖着了,看得俺老张急死了。”张飞一拍大腿。
“四弟有话就说吧,迟则生变。”关羽也附和道。
刘彦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说道。
“依我看来,此阵集天地之力,更暗合五行之法。黄旗在中,对应五行之土。青、赤、白、黑四旗在外,则分别对应木、火、金、水。”
“所谓五行相生,倘若只攻其中一旗,则环环相扣运转起来,反而增强其力。”
“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土为黄旗,暗合黄巾军黄天之意,正在阵眼之处。”
“如今要破此阵,恐怕只有一法。”
刘彦看向刘关张三人。
“你我兄弟四人,各带一军,分攻青、赤、白、黑四旗,或许能遏制其阵势。我军本阵在后,倘若阵势有变,不必管那许多,带阵突入即可。”
卢植犹豫一番,还是开口说道:“敌军人数众多,我军如再分兵,恐怕压力甚大。”
“学生情急之下,只有如此一法…”
“卢公。”刘备打断了刘彦的话,“张角此阵如此玄妙,德然能有这般办法已然不易。若无德然,恐怕我等尚且无计可施,不必迟疑了。”
“既然如此,老夫令汝等四人各带一万军马,分四门突入,老夫自领剩余万余兵马在后。”卢植听到刘备的话,也不再迟疑,当机立断,下令说道。
四人即刻领令。
“大哥攻赤旗,二哥攻白旗,三哥攻黑旗,小弟则攻青旗。”
“四弟,按照你刚才所说,那青旗为木,木又克土。青旗必然直面张角本阵阵眼,是最为凶险之处……”
“大哥不必说了,小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倘若战死此处,也是天意如此。战场变化多端,一刻也迟误不得。”刘彦自来到这个世界以来,从来没有如此严肃。他打断了刘备的话。
刘彦驾马向前,回头向自己的三位兄长恭敬地拱手一礼,奋然转身,带领着身后的一万汉军,冲向张角的黄巾大阵。
“燕人张飞在此!贼军快来受死!”张飞厉声大喝,紧跟着刘彦士卒,挥舞丈八蛇矛,飞马向前。
关羽一言不发,丹凤眼猛然睁大,轻捋长须,抡起青龙偃月刀,奋力前行。
刘备看着自己拼杀在前的三个弟弟,突然间豪气地大笑一声,拔出雌雄双股剑,亦紧跟在后。
这四万军马虽然气势浩大,但是和张角的黄巾军冲撞在一起,庞大的兵力差距,就好像鸡蛋磕在了一块大石头上。又好像一颗小石子,扔进了浩荡无边的海洋,虽然掀起波纹,但很快消散下去。
张飞挥舞着丈八蛇矛,无可阻挡般冲入敌阵,他的脸色从未如此狰狞,犹如一头暴怒的猛虎。他那燕颔虎须、豹头环眼的相貌,让黄巾军们感到恐惧和敬畏。从他们的视角看去,张飞宛如来自阴间的恶鬼,又似地府中的钟馗降临凡间。
他紧紧咬住牙关,似乎随时都会将一口白牙咬碎,然后喷在面前阻挡他前进的黄巾军身上。即使这样做没什么用,但他也想着喷死几个敌军。
关羽挥舞着青龙偃月刀,每一刀都带着凌厉的气势,刀锋闪烁着寒光,仿佛与天空中密布的乌云中蓄积的雷电相互呼应。他的刀法有如闪电般迅猛,每一次挥刀都精准地划过敌军的脖颈。不等血液从伤口处喷射而出,敌人的尸体便已颓然倒地。然而,更多的敌军如潮水般涌来,填补了倒下的同伴留下的空缺。
刘备掣出雌雄双股剑,早年作为一名游侠,四处游历,积累下了丰富的经验。现在这些本事在这一刻完全展现出来。他双手分别握着一把剑,左右开弓,犹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
刘备手长过膝的身体优势,此时终于发挥出了作用。他的剑法凌厉而迅猛,每一次挥剑都带着凛冽的风声,让人不寒而栗。
传说汉昭烈帝刘备有着顾应剑法传世,尽管无法证实其真实性,但这足以表明他的剑法之高超。至少远比此刻同在黄巾大阵中厮杀的刘彦要强的多。刘彦的剑法或许精湛,但与刘备相比,仍显得相形见绌。
刘彦挥起长剑,身先士卒,一马当先,他的军队刚刚冲入黄巾军阵之中,无边的黄巾就瞬间围堵上来。
只有在这种密度的敌阵冲杀,刘彦才能深刻体会到当初结义时,张飞对他说的那句话。
“四弟啊,那些个儒生才用这种长剑。战场厮杀,用哥哥这个才管用。”
“狗娘养的,老子要是能活着出去,一定要学个好使的长兵器!”刘彦心中大骂,手中的剑却始终没停下挥舞。
他的剑术没那么花里胡哨,剑剑都直刺要害。片刻之间,刘彦已经斩杀了好几个黄巾士卒。
刘彦整个身体向前倾斜着,仿佛要贴死在马背上,他用一只手紧紧地搂住胯下马儿的脖颈,另一只手则尽可能地向下方伸展,以一种极其高难度的姿势,捞起了一杆已死去士卒的长枪。
他的左手挥舞着锋利的长剑,右手则舞动着长长的枪杆。然而,刘彦并没学过枪法。在这种危急时刻,他几乎将长枪当作一根长大的棍棒来使用。
横扫、竖劈、前刺、后甩。
刘彦似乎爆发出了自己全部的潜能,双手不停歇地挥动着长剑和长枪,只因为稍有松懈便可能失去性命。此刻的刘彦,俨然有了长坂坡赵子龙的风范。
望台之上,卢植的眼睛持续扫过黄巾大阵,然而黄巾军人马众多,绵延数里,更兼大阵之中云雾缭绕,使得老卢植这双老眼,几乎看不清阵中的情况。
天空之中,雷电轰隆隆地作响。老卢植的那根弦在这时紧绷到了极点。他知道,这场战斗已经进入了关键时刻,如果不能及时采取行动,后果将不堪设想。
“等不得了,再等下去,恐怕德然等人坚持不住。”老卢植心中暗自思忖道。
剩余的一万军马,在卢植军令下全部扑上前去。只有少数千余士卒守卫着后方大营。广宗汉军的全部生力军,已经都在此处。
刘彦的铠甲在激烈的厮杀当中,大多已经碎裂成块。全身上下,几乎布满了伤痕,刘彦此刻就是一个活脱脱的血人。
霎时间,变故陡生。
一杆长枪直愣愣地刺入了刘彦的右臂肩胛,剧烈的疼痛令他右手中的长枪掉落。恍惚之间,一支长箭破空而来,失却了铠甲的阻隔,毫无阻碍地刺入了刘彦的胸口。
“老阴比……这阵,绝对不只有五行…”
“老子…不会真要死在这了吧?”
刘彦的身躯不受控制地从马上坠落。他失去意识前的前一刻,一片诡异的黑雾蔓延过来,包裹住了刘彦的身躯,和他那匹同样受了重伤的马。